上都①的冬天是极冷的。
冷风一吹,雪花飘飘。沈易畏寒,早早地就裹上了棉衣。因为这还被王世贞他们笑话了好几天。
还好翰林院里早早地就生上了炭盆,烘地人暖洋洋的。
沈易:“真冷……”
沈易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急急忙忙进了翰林,一把掩上了门外的飞雪。
张居正:“外面风雪大,快到炭盆这里去去寒。”
张居正抬头看了看沈易,温和地笑道,端的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沈易靠近炭盆坐下,冻得僵硬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骤然,浑身上下涌起一股暖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沈易:“京城是越发地冷了。”
沈易忍不住道。
沈易:“我都快受不了了。”
张居正闻言一笑,
张居正:“你是江南人,自然不习惯。”
说到江南,沈易的眼神暗了暗,没有言语。烤了一会儿火,就默默地去抄写公文了。
等到外面已经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沈易这才收拾东西离开。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原来自己又是最后一个走的。
环顾四周,窗子隐隐夹了条缝,微微地飘出几缕雪点,落在桌子上很快就化成了水。沈易走过去,缓缓地推紧了窗缝,吹熄了剩下的灯,这才提着一盏灯,离开。
一盏灯火在风雪中抖抖瑟瑟,沈易忍不住掩了掩衣袍,狠心钻进了风雪中。
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莫名有些可怖。隐隐的宫墙之上,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让人不寒而栗。沈易提着宫灯,加快了步伐。
张居正:——“瑾远。”
背后一道沉静有力的呼唤,穿透风雪,止住了沈易的脚步。
沈易回头,用宫灯一照,看清了来人的面孔,惊喜意外地出声。“老师!”连忙回头向徐阶走了过去。
一个小太监提着宫灯,为徐阶撑着折伞。徐阶闻言朝沈易微微点头,取过小太监手中的折伞和宫灯,打发走了小太监。小太监微微施礼,转身离开。
徐阶:“老师,怎么还在宫中?”
沈易和徐阶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徐阶:“内阁政务繁忙。”
徐阶言简意赅。看了一眼沈易,眼神暗了暗,
徐阶:“我有话问你。”
“老师请讲。”沈易垂下了眼皮。莫不是庚戌之变的事……
徐阶顿下了步子,锐利的眼光要把沈易看穿。
徐阶:“仇鸾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一语惊人,沈易的笑寡淡了几分。
沈易:“没有。”
沈易直视着徐阶,重重地摇了摇头。
徐阶:“最近留心点。”
徐阶意味深长道。
沈易:“就这几日了……”
沈易:“是不是我们当中有些人……”
沈易适时地低了声,极为灵活道。
沈易:“要不要……”
沈易微微一笑。
徐阶:“不要动手。”
徐阶低喝一声。
沈易:“学生哪里敢杀人,不过是给他找些麻烦罢了。”
沈易的笑容莫名有些阴冷。
徐阶:“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徐阶淡淡道。
徐阶:“心术不正,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沈易:“在老师心里……”
沈易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沈易:“只要我不与居正争,就应该不算是罪大恶极。”
徐阶:“放肆!”
徐阶冷冷道。
沈易:“老师,何必与我置气呢……”
沈易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微笑,
沈易:“学生自然明白。”
像是压抑久了的怨气,沈易却是浅浅一笑,说出了更让徐阶惊诧的话语。
沈易:“老师让我办的事我自然会办好。就让居正做那个善人,我就做个……”
沈易:——“恶人。”
徐阶漆黑的眼中看不出喜怒,眼前的学生,不知为何却如此陌生。徐阶记得他是最爱惹祸,顽劣任性的一个。然而现在,却是变化得最大,心思深沉。
徐阶:“瑾远。”
徐阶的眼神深沉地让人畏惧。
然而,这样的沈易,对徐阶来说,并不是坏事。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但对他自己的将来,却是个祸患。
徐阶微微地吐出了一句话。
徐阶:——“现在还不到你的用处。你不能这样下去。”
沈易眼中尽是点点算计,嘴角的笑有增无减。
沈易:“老师,多虑了,我现在就很好。”
徐阶:“最近你便告假吧。”
徐阶淡淡道。
徐阶:“不要动那些歪主意。”
沈易:“好。”
沈易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徐阶深深地看了沈易一眼,走在了前面。
徐阶:——“那就走吧,我有东西给你。”
沈易:“是。”
沈易跟在徐阶身后。
只听得,远处一阵人声喧闹。
——“不好了!重华殿走水了!”
一个小太监奔跑着向各宫报信。
沈易回首一看,远处的重华宫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沈易:“还好今夜的雪够大……”
沈易回过头来对徐阶道。
徐阶:“嗯。”
徐阶淡淡地瞥了一眼大火中的重华宫,淡漠道。
雪依旧是那么大,那么深,埋藏了所有的是与非,对与错。
也许,在一切结束,繁华落尽之后。
谁都错了。
【徐家祠堂】
沈易看了一眼祠堂,跨进去的一步也退了回来。
徐阶久久不见他跟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进来。”
沈易:“这是徐家祠堂,学生一个外人,不合礼数。”
沈易默默地回绝道。
徐阶:“这里供奉的不是徐家的列祖列宗,你进来也无妨。”
徐阶淡淡地解释道
沈易沉默着进去。
徐阶对着供奉的一个空牌位,恭敬地上香,敬拜。
一举一动尽显虔诚。又命沈易进香,跪拜。
沈易一样照做,徐阶始终沉默着。
沈易:“不知这里供奉的是哪位先贤?”
沈易起身,站在徐阶的身边道。
徐阶目光始终注视着那个空牌位,面容沉静,语调是从未有过的庄重。
徐阶:“王守仁。”
沈易微微一怔,看向牌位的眼神也变得庄重,喃喃细语道,
沈易:“阳明先生……”
陆王心学
徐阶缓缓走至隔间后的书架,极为肃穆地取下几卷书,走到沈易面前。
徐阶:“这是阳明先生毕生之学。”
沈易看着徐阶手中的书卷,只觉得分外的激动与庄重。
沈易:“老师,我……”
徐阶:“这是我的老师传授与我,他是王学右门弟子。”
徐阶淡淡地补充道。
徐阶:“天下为此道可治国治世。”
沈易:“我曾听闻过。”
沈易喃喃道,
沈易:“却未能有幸见识一番……”
徐阶:“我将传授你毕生所学之精髓,此学是治国安民,但与朱程理学有所项背,你可愿意?”
徐阶严肃地看着沈易一字一句,极为郑重道。
沈易:“求老师传授此学。”
沈易急忙拱手施礼道。
徐阶点点头。
徐阶:“跪下。”
沈沈易:易立刻跪在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沈易:“弟子沈易,见过阳明先生。”
又转身,恭敬地向徐阶磕了三个头,
“学生沈易见过恩师。”
徐阶满意地点点头,扶他起来,把几卷书递与他,
徐阶:“今后,你要以国家,百姓为己任,仔细研读。”
沈易:“学生一定。”
沈易郑重地点点头。
沈易:“老师,朝堂上有很多王门弟子吗?”
徐阶:“很多。”
徐阶意味深长道。
沈易:“譬如……”
沈易试探地开口。
徐阶:“兵部的唐顺之。”
徐阶道。
徐阶:“不过他是左派弟子。”
沈易:“唐大人!”
沈易惊诧道。
徐阶:还有赵时唇,,,东宫辅臣近乎王门。
沈易:我竟闻所未闻。
徐阶:“王学中人时常有座论,过几日带你去。”
沈易:“谢过老师。”
沈易兴奋道。
徐阶:“本来不想这么早引你入王门,但你心性略有偏移,虽有益于除严,但不利于朝廷。今后要且行此道,不可再生怨愤之心。”
徐阶语重心长道。
沈易:“是。”
沈易低声应道。
徐阶叹息一声,安慰道。
徐阶:“之前原是我的话重了,居正自有居正的好处,你也有你的好处,不必比较。”
沈易惊愕地抬头,
沈易:“老师……”
徐阶:“好了,天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徐阶淡淡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
徐阶:“最近就在家好好学习心学,公务先放一放。”
沈易:“好。”
沈易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微笑。
沈易:“老师,那我就是老师众多学生中第一个进入王门了?”
徐阶:“是。
’徐阶淡笑着点头。
沈易:“谢过老师。”
沈易笑着拱手离开。
徐阶看着沈易欢脱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徐阶:“还是个孩子……”
沈易迫不及待地点灯,在黑夜中翻看心学,心里十分激动。
沈易:“真是像做梦……”
沈易由衷地感叹一句。
沈易:“这可是王守仁啊……”
沈易抬头看着微凉的夜色,继续念叨着,
沈易:“可是王守仁啊……圣贤……”
朗月当空,确是皎皎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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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上都指北京
中都指凤阳
下都指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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