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进了茶厅就见王太医大汗淋漓地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得出他此番医治耗费了不少精力。王太医长得清秀,人也能干,虽非大家出身,但跟着小郡王,又有医术傍身,以后的前程几乎不用愁。小曲精明,陆家大公子那边对她不冷不热,她不是没有打过王太医的主意。她曾想着进不了陆家,那么嫁个有前途的小门小户也是行得通的,最主要的是莫要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莫要再被人呼来唤去了。
想到此,小曲就扭动着腰肢来到王太医近前,刚想献媚拭汗,就看到王太医的胳膊下压着一张药方。小曲眼神一亮,心道,“这药方一定是治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的,是不是怀孕一看便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王太医身侧,蹭着脑袋从王太医架着的臂弯里往下看,可刚了一两行,王太医就蓦地睁开双眼,严厉地瞅着她。她被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向后倒去,可王太医连扶也不扶,将药方好好收在怀里,哼地一声就绕过小曲向前走,可还没走到茶厅门口就看到小郡王赵旭翩然而至。王太医慌忙对赵旭作揖问安,赵旭掠过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小曲,默不作声,可小曲却分明看到赵旭的眼神是冷的,那股寒意,直把她看得起不来身。她挣扎地爬到赵旭近前,抓着赵旭的下摆,哭喊着“小郡王饶命,小郡王饶命,王太医他……”
赵旭狠狠地将小曲甩在一旁,捏着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你说王太医他怎么了?”
小曲被吓得哭得满脸通红,鼻涕和眼泪横飞,拼命摇头,“不,不,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奴婢觊觎王太医良久,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赵旭猛地一下松开小曲的下巴,因用力过大,小曲被甩在一旁,头正好磕在后面的椅子上,直接烂开了花。她顾不上已经伤了的额头,又趴在赵旭脚旁,求饶着,“小郡王,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真心实意喜欢王太医啊!”
小曲说这话时分明注意到了小郡王的眼神变化,她见到赵旭听到这句话时眼神明显有缓色,更变本加厉地解释着“奴婢不该喜欢上王太医,可奴婢管控不了自己的心,刚看王太医流了不少汗,就情不自禁地想帮他擦一擦,谁知还是让王太医发觉了。奴婢绝没有别的心思,请小郡王看在奴婢一颗真心的份上,就饶了奴婢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就好好地伺候小郡王和王太医,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兴许是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起了作用,赵旭真的没有再为难她,摆了摆手便让她下去了。待小曲逃难似的跑出去,王太医刚想给赵旭解释一番,可却被赵旭打断。赵旭与他眼神对视了一会儿,俩人似有默契,王太医赶紧关上茶厅的门,等着赵旭同他说话。
“萱儿到底如何了,你给我句实话,这都一日了,她还迷迷糊糊的,我心里慌得很。”赵旭显然并没有将刚才的闹剧放在心上,他心里记挂着杨徽萱,旁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值得留意。
王太医这段时日与赵旭接触久了,将他的脾性摸清了大半。若说谁最能牵动小郡王的心神,莫过于床上躺着的那位。刚赵旭的眼神一触碰到他,他也就明白了大半,只是他不知这小郡王对那杨姑娘究竟存了何种心思。是爱而不得的挫败?还是被人拒绝后萌生的胜负欲,亦或者是那挥之不去,忘不了放不下的执念。王太医捉摸不清,可他为人办事,只管将手上的人医好便是,遂回道,“小郡王放心,杨姑娘的病情已稳住不少,今夜如果再没什么事,基本就无大碍了。”
“你说真的?”
“是真的,我刚去针时替杨姑娘诊了下脉,脉象虽仍虚弱,可却有股暗暗强力在里面升腾着,可想是杨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小郡王又时常在旁给她助益,给了她不少力量。她虽意识不清,但求生的欲望却强,撑着她竟度过了难关。”王太医一边说一边欣慰地一笑,医者父母心,他身为医者,见如此有生命活力的病人,内心也觉得极为温暖。医人最重要的是心意相通,倘若那姑娘一心求死,就算他再怎么下力去救,怕也无能为力。
赵旭抚掌一笑,内心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开心地上前扶着王太医的肩膀,“这份情,我记下了,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王太医被赵旭郑重地谢过,虽心里开怀,可他却不敢邀功,慌忙跪下道,“不敢,不敢,小郡王,臣的命是您救的,医人治病,本就是分内之职,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求什么赏赐。”
小郡王心里舒坦,又见王太医会说话,扶他起来,大笑了几声,“你呀,就是忒谦逊了些。我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这风头过了,我替你讨一房媳妇如何?省得那些人瞎惦记。”
“小郡王万万使不得啊!”本是一句逗趣的话,可王太医却突然又跪下磕头。赵旭看这情景有些纳闷,便问他,“你这是作甚?”
王太医见纸包不住火,心一横,便道“不瞒小郡王说,我曾与邻里一姑娘青梅竹马,从小长在一处,后来村子里闹瘟疫,乡亲们走的走,逃的逃,我与那姑娘便失散了。可当时家里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如今信物还在……”
王太医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赵旭打断了,“你不用说了,我大概也晓得了。你别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玩笑而已。你们何时失散的?对那姑娘的名讳可还记得,我这次欠你一份大情,就算用尽一切也会给你寻到那姑娘。”赵旭如今深陷情感旋涡,他最听不得这种两小无猜却因不可抗因素生生被拆散的故事,这不王太医还没讲完,他倒先坐不住了,看着王太医愈发可亲,恨不得引为知己。有一瞬间他似乎从王太医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多谢小郡王好意,臣感激不尽。”王太医磕头谢恩,赵旭又一次扶他起来。“快饮些茶水吃些糕点吧,茶都要凉了,今日辛苦你了。”
王太医笑呵呵地拿了一块赵旭递过来的油糖酥放在嘴里,还没细细嚼咽,赵旭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眼神微变,神色颇有些紧张,“都保住了?”
王太医将手里吃到一半的油糖酥放下,冲赵旭微微颔首,正色道“都保住了。”
赵旭将手腕上的佛珠串取下放在手里拨弄,听此言语,微微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赵旭没接着问让王太医很奇怪,看他以往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要这孩子,可后来的举动却似乎又很犹豫。一方面他有意让小喜看顾好杨徽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不惜大费周章试探小喜,可另一方面又对这孩子的存在百般在意。就算王太医对赵旭再熟悉,可这时他的心思他却捉摸不透,只得解释清楚,“那杨姑娘的求生念头很强,她虽昏迷着,可似乎对肚子里孩子也有所感应,拼着命地护着他。都说母子连心,兴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让她就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亦能够保护她的孩子。”
赵旭闭着的眼睛始终未曾睁开,手里的佛珠串也拨弄不停,却听他说,“既然她有意留这孩子,那便顺其自然,好好照应着,别有了闪失。”
“臣定当尽力。只是……”王太医不敢继续说下去。
赵旭缓缓睁开眼睛,“只是什么?”
“请小郡王恕臣失言,只是若这样下去,等杨姑娘醒来,怕就瞒不住了。杨姑娘肝火旺盛,可里子却体虚凉寒,孕中反应最为强烈,再过不了几日就该孕吐了。杨姑娘也是……生过一回胎的人,这有了孕吐,想瞒也瞒不住了。”
“无妨,到时候直说便是。”小郡王此时显得颇为云淡风轻,像是对这问题早有准备。他又张罗着王太医吃茶,自己也吃了一份糕点,没再说什么。
王太医起初还有意留心赵旭的神色,可后来看他也并无什么不妥,便也放开了心神吃起来。待二人用了些糕点又来到了小娘子的屋内。小喜在里面照看着,小娘子安详地睡在床榻上,眉目舒展了不少,脸上微微带着笑容,赵旭看此深感慰藉。他连着几日也未曾合眼,眼下突然松下了,差点有些支应不住,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王太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郡王,可要多顾念些自己的身子,别杨姑娘醒了,你却倒下了。”
赵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神却不离开小娘子分毫,“不妨事,别太大惊小怪了,我身体好的很,今晚是紧要关头,我得看着她。”
小喜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乌黑铁青的眼眶,带着哭腔说,“主子先下去歇会儿吧,我来看着姑娘便好。”
“就你话多。你且多留些心思在姑娘身上,若她再有什么好歹我可拿你是问。”赵旭佯装着吓唬小喜,他说话有气无力,被王太医搀扶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王太医从怀里拿出一粒养神丸给他服下,他闭目养神,三人都不再说话。
小娘子九死一生,齐衡这边也不好过,他这一整日都心生不宁,心口那块更时不时地绞着疼。顾廷烨几次叫他下去休息他都不肯,后来竟是直接被顾廷烨派来的副将给架下去的。可躺在床上他也毫无睡意,更别提什么休息。这种感觉闹得他脑袋嗡嗡作响,总觉得是小娘子出了什么事。可眼下他进不了城,连他的娘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本想着多做事麻痹自己,可就算这样顾廷烨都不给他机会。
他心里乱的很,在床上翻来覆去,深夜里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些,可却连连被噩梦困扰。梦里的他遇到了几月未见的小娘子,小娘子站在落花里冲着她兴奋地摆手,喊着“相公,相公。”他激动极了,恨不得将小娘子即刻拥入怀中,可人还没抱到手,那姑娘抬起头来就是一句,“姑娘不识,公子是哪位?”
她唤他公子?那她口中所喊的相公是谁?齐衡气恼极了,左顾右盼去寻小娘子所喊的人,却见后面走来一月白色长衫的玉面公子,颀长身躯,面若冠玉,郎朗笑容。他状若无物地走过齐衡的身旁,牵起小娘子的手,温柔地唤她,“娘子,久等了。”
小娘子甜甜地笑了,拉着他的臂膀,将头埋在他怀里,糯糯地说道“相公,我们走吧。”
齐衡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面前上演却无力阻拦,从床上猛然惊醒,醒来时一头大汗,罗衾都湿了大半。他看着熟悉的军帐,下意识地探手摸了摸枕旁,仍旧是凉沁无人,仍就是行军在外。“还好,一切都是梦。”他自我宽慰着,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缓神。
还没等他彻底清醒过来,顾廷烨的副将却匆匆闯进帐内,进来就说益州关守益,关大人来了,眼下就在大帐里候着,顾侯已经赶过去了,让齐衡也快些过去。齐衡没有时间再管这个恼人的梦,赶紧穿好衣裳,匆匆忙忙地往大帐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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