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亦真时真亦假

过了几日，坊间鸣玉楼排了一出新戏，回回上演都座无虚席，在汴京城内极为火爆。故事取自前朝事，讲的是长在深宫大院里的一对两小无嫌猜的少男少女，因东风摧残，情谊夭折，姑娘嫁作他人妇，徒留公子暗神伤。因这折子戏的唱词写的极好，古风古韵作底，还有白话哩语，听起来畅快淋漓，每到情动之处总能引得观者默然垂泪。小娘子也听说了此事，她向来喜读话本，便趁着齐衡休沐之日同他一道去鸣玉楼看戏。

那日去看戏的人不少，整个鸣玉楼里的厅堂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有钱有势的大多选择了有利地形，或坐于二楼宽松明亮的厢房，或坐于离舞台最近的前排观之。齐家虽世代袭爵，可齐衡从不讲那些虚礼，况且小娘子爱看戏，故而挑选了一处还算僻静的厅堂前排来坐。待二人落座，小娘子极目远眺，发现明兰正在二楼不远处同她打招呼，她与顾廷烨的厢房之外的西厢房正挂着陆家的牌子。而陆家对角处恰是临川公主一家。江雨柔轻摇团扇坐于她母亲身侧，时不时俩人还耳语两句。

“在看什么？”齐衡叫小娘子的头像拨浪鼓似的左右摇摆，也不知她在瞧什么，出声问道。

小娘子也不急着答，她收回目光，从桌子上挑了几颗酸枣来，放在口里咀嚼了一会儿，才道“二楼真是处处好风光啊。”

齐衡不明小娘子之意，但又见娘子如此说，也就抬了眼眸向二楼望去，环顾了一周后，心下了然。他与顾廷烨、临川公主微微点头，算作招呼，便不再理会。

没一会儿，好戏上演，前朝旧事纷至沓来，多少肠断人，未语泪先流。楼上的明兰哭咽着投到顾廷烨怀里，顾廷烨玩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头，嘲笑她沉不住气，天不怕地不怕，却被这假的戏文给弄哭了。陆家的两位也多少有些感慨，少年心事，多少愁泪，感同身受。就连江雨柔也赔了不少眼泪出去，只见她用帕子挡住面庞，身体却抽动不止。

齐衡与小娘子座旁的人也都微微有些异动，有人哭，有人闹，还有人拍手叫好。台上的伶人一曲作罢答谢观众，台下的看客们却欲罢不能，口哨声，叫好声，声声入耳。可唯有小娘子却越看越扎眼，有几处竟看的冷汗直流。齐衡发觉到她的异样，可近旁都是人，也不敢大声来问，只得抚住她的手，给她定定心神。

小娘子抬眼瞧着齐衡，她浑身上下不自觉地发抖。这出戏明显是冲着她和赵旭来的，少男少女在宫廷里的生活故事与他们二人如出一辙，虽穿着戏服，可唱的念的都是他们二人的往日。

“你长得真好看。”

“你可是庆宁长公主（和静公主）家的？”

“是啊，你又是谁？”

“你好胖啊！”

“你才胖！”

一日，两小儿初见，闹作一团。

“听师傅说你近日随公主们一道去练骑射，可有长进了？”

“怎么，要比试吗？”

“好啊！”

草长莺飞，小儿初长，情谊才露尖尖角。

“仔细些，别摔了。”

“旭（皓）哥哥，你可追不上我。”

“别动！你头上爬了一条大青虫。”

“啊！”姑娘吓得惊坐起。“在哪里，在哪里。”

“在这里。”一片似青虫的树叶从小姑娘的头上拿下，假意摇动着钻入小姑娘的指缝间。

“你诓我。”小姑娘生了气，转身走开。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串玉坠子，送给小姑娘，“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小姑娘一把抢过玉坠子，毫不作伪地别在腰间“这可是个好东西，旭（皓）哥哥哪里弄来的，我早就想要它来配我的佩剑了。这就当是你输给我的赔礼吧。”说着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风云变幻，劳燕分飞，小姑娘凤冠霞帔，嫁入别家。内廷公子被祖父拘着，另择佳妇。戏文里的祖父黄袍加身，威严九鼎，虽说前朝事，明眼人一看也知是天子之怒。

小娘子心里觉得奇怪，何人竟能对他们的生活如此了如指掌，又是何人将这些事有意添油加醋给唱成戏来。她慌地看向齐衡，她从来不怕事，可就怕齐衡也跟着有事。齐衡这时也望着小娘子，他如水的眼眸里布满柔情，如同一股稳人心神的安魂汤。那眼睛似笑非笑，却让人瞬间可安定下来。“可是累了，一会儿人多，不如我们先退。”初上演时他不过当成普通话本来听，可后来越演越不成样子，到戏里的姑娘嫁入侯府，他算是弄明白了，里面的人都有意所指。若是不了解其中缘故的怕是只会看的情深意切，可若洞悉了里面的弯弯绕绕，想必哪里还能冷静观之。

“好。”小娘子做出一副疲累的样子，轻倚着齐衡，俩人朝门外退去。

彼时，陆家的两位也提前离场出来，四人立在鸣玉楼门口等待马车。陆雨霏头一次与齐衡这般接近，她抬头打量少年里的幻想，见他仍是一副浩然正气之姿，没有半分污浊之气，竟生出些许欣慰。欣喜她的眼光到底是好的，从头到尾没有看错人。陆佳宁的目光也望向他们这边，倒不是看齐衡，而是直溜溜地打量着齐衡身侧的小娘子杨徽萱。小娘子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拿话来缓解尴尬。“这是陆家妹子吧？”陆雨霏笑着点头应过，笑着道“最是无赖调皮，不讲规矩。”平日里陆佳宁一听这话准得反语相击，可这时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只用眼睛看着小娘子，慌得陆雨霏赶忙拉过小妹，将其藏在身后，笑了笑算作赔礼。齐衡见此也有些不快，虽说是一个小姑娘，可一直拿眼睛瞅着他家媳妇，又算什么事。谁知小姑娘藏在其姐身后也不老实，探出头来，语气不善地说“刚那唱的是你和小郡王吧。”还没等小娘子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

“宁儿！”陆雨霏严厉呵斥令妹，恰巧他们家的马车来了，便拉着她直上马车。她们二人的母亲是公主，这戏文里唱的什么，她们多少猜得到一些，故而才觉得不便搅这一浑水，早早就离了席。可令陆雨霏气急败坏的是，她妹妹就这么当着人家的面给说出来了，真是叫人不省心。在陆雨霏的拉扯下，陆佳宁不情不愿地登上马车，路过小娘子与齐衡身侧时，她突然微微叹息，用极为微弱的声音对小娘子说“你可把他害惨了。”此话一出，小娘子身形一顿，整个人打了个机灵。她见此忽觉得愈发好玩，对着齐衡夫妇二人晃动了下唇瓣，随即便莞尔一笑。齐衡与小娘子看过去，那唇形似在说着“你们”二字。

知否：时光笔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