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于卿服毒自尽已经快一个月了,沈恪还是没能醒过来,每日都是躺在床上酣睡。
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也只是对外宣布皇帝忧思过重,患了重病。
我坐在他的床边暗暗沉思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于卿如此决绝,不管不顾的只求一死?
那日他去到玉门关的时候,沈恪也已经抱着于卿晕了过去,他费劲功夫才将他们二人拖了回来,但却没有待于卿入宫,只是将她放在了城外的一户人家。
那日沈恪醒来后竟暗暗哭了许久,大有追随于卿而去的模样,后来还吐了一大口鲜血,这才彻底的睡了过去。
哀默莫过于心死,如今沈恪不愿醒来,恐怕也是如此吧!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和江山,他都不想要了。
这般想着,我突然想起师兄死前问过我的话,——你爱过一个人吗?
我这个人是最不懂情爱的。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陷入沉思,一段记忆扑面而来。
锦悠是一个胡女,是当日师父和师兄从关外救回来的,因着她母亲是汉人的缘故,所以她学得了一口极好的汉话。
那时师父曾将她寄养在我家中,每日里让我带着她学习医术。
我父亲早亡,一直是母亲带着我的,我是家中独子,一直以来都十分勤勉,虽没有什么大的出息却也算是带的出去的,凭借着父辈留下来的家业也可吃穿不愁。
那时锦悠刚来,什么都不大懂,活得十分小心翼翼,但我母亲却对这个可爱的姑娘十分欢喜,有意将她好好栽培长大。
若说如此,也算是岁月静好。
但这一切,随着我们的长大渐渐改变了。
那一天,母亲突然到药芦找我,同我说她看上了陈国公家的女儿陈秋仪,问我的意见。
我手上动作一顿,有些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她,只见她也静静的站在了那处,就等着我的回话。
母亲似是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微妙气氛,心中顿时有些了然,她道,
卢家老夫人:“苑儿,你说。”
我笑了一下,十分乖巧的拱手,
卢苑:“母亲眼光独到,儿子自然是愿意的。”
说完后,她微微敛眉,沉默着看了锦悠许久,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锦悠:“你要娶那个大家小姐吗?”
她背着身子压低嗓音问了一句,声音中似是有些委屈。
我微微一惊,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她喜欢的是师兄,哪怕是她偶尔说喜欢我,我也只当是她的玩笑罢了,我只当她是妹妹,怎会有私心?
锦悠:“卢苑,回答我。”
她道。
我看着她顿了一下,低声道,
卢苑:“你,不是喜欢寂寒师兄吗?”
她气得肩膀有些抖动起来,转身看着我。
我心中有些颤动,她如今眼睛都开始红了起来。
锦悠:“卢苑,你这个笨蛋!”
她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转身便走了,一直到第二日都未曾回来。
我在她屋外坐了许久也未等到她回来,想着莫不是同从前一样出门看花灯去了,便未曾出去寻她。
一直到第二日午间,我想着她怕是生气了,所以才不愿回来,便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用心的给她做了一支簪子,也算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了。
那日我一直等到傍晚,她还是没有回来,我心中开始担忧起来。
我记得那时,她是从母亲的院子里回来的。
我原本看到她十分开心,一下子便蹿了起来,但看到她的眼睛后却还是微微停住了,急忙将手中的簪子放到了身后。
卢苑:“你,你去哪儿了?”
锦悠抬头看了我许久,道,
锦悠:“卢苑哥哥,你愿意娶我吗?”
我有些震惊起来,过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道,
卢苑:“我,我母亲,她不会同意的。”
她张了张嘴,眼中有眼泪落下,
锦悠:“哪怕是做妾,也不可以吗?”
我看着她那祈求的眼睛有些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
卢苑:“……你不是汉人,我们卢家世代书香,我不能……”
她听着我的话有些忍不住哭了起来,随后看着我笑了一下,
锦悠:“你也看不起我!”
卢苑:“我……”
我站在那处深深的喘着粗气,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锦悠:“卢苑,我要嫁人了,你娘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师父也同意了,再过几日,我就要走了,”
她喃喃道。
我心中大惊,抬头道,
卢苑:“什么?”
这般说着,她再也不愿回答我,越过我走了进去。
我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急忙朝着母亲的院中走去。
一月后,有花轿早早地便上门了,我在那院中背手看了许久,随后便去了废园,不到片刻便下起了雨。
锦悠:“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她一身劲装,十分英气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看着她张口结舌,
卢苑:“你,你怎会在这儿?”
她勾唇笑了一下,抖了抖伞,看着我认真的说了一句,
锦悠:“卢苑,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愿意娶我吗?”
我心中开始热烈的跳动起来,拳头微微收紧,话至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一下子从腰间拔出弯刀放在我的脖子上,红着眼睛道,
锦悠:“你说,到底要不要娶我?”
卢苑:“……对不起!”
她有些失落的往后退了一步。
卢苑:“……那日,我为你做了一支簪子,你瞧瞧可喜欢?”
她眼中的光点渐渐消失,抬手将那支簪子接了过去,冷笑了一下,
锦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
这般说着,她将那簪子随手一扔,用她的弯刀一下子便砍做了两节。
我一时被堵的喘不过气来,眼睛微微变红。
她笑着摇头,却还是上前一步,踮起脚亲了我一下,
锦悠:“卢苑哥哥,等我回来!”
说完后,她慢慢退了出去,
锦悠:“我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却开始忍不住的想她,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她居然占据了我大半的心。
后来我和母亲吵了一架,自那之后,家中也再未替我张罗过亲事,我只想等她回来。
时间一直过了三年,那日她终于回来了,但是她的头上早已换成了妇人的发髻,出落得更加美丽。
锦悠:“他是个好人,待我很好,”
她一手拉着他开心的同他说着,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福。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嫉妒了,无比的嫉妒,我脸上虚假的笑意再也伪装不出来了,转而变成一脸的怒火。
卢苑:“你就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才嫁给他的吗?”
我将她扯到一旁问道。
她再未同从前一样张扬,反而是十分冷静的笑了起来,
锦悠:“没有,我没有报复你,我是真的爱他。”
我嘴角微微颤抖,心中一下子便凉了下来,我扯住她道,
卢苑:“那我呢?”
她抬头看了我许久,随后道,
锦悠:“卢苑,是你先放弃我的。”
我顿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她当日说的对,她会让我悔不当初,她做到了。
原来,她回来只是为了带她那有腿疾的丈夫前来治病,并不是为了见谁。
我答应了她,但也只是尽力而为。
可是,我做了一件错事儿,那就是我在为他治病的时候,出于自己的私心少放了一味药,我原本只是想让他吃吃苦,可是,却没想到那少放的一味药却要了他的命。
锦悠难过了许久,我也无法心安,我一直以为,如她这样的大漠儿女最是看得开,想必是会好好活下去的,可是,她却执着的用她的那一把弯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手起刀落随他而去。
我跪在她的面前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抱着她,喃喃道,
卢苑:“为什么啊,为什么?”
她看着我慢慢吐了一口血,这才道,
锦悠:“也只有他,只有他,不在乎我是谁……”
说完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
卢苑:“为什么为什么?”
这般想着,他抬手重重的锤了几下脑袋,为什么她这般执着的随他而去呢?为什么于卿亦是如此?
这两个女子,明明没有半点关系,可做事的风格竟会这般相似,哪怕是用命,也得让你无法忘怀。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许久,所以我想去寻一个答案。
三月后,沈恪终于醒了过来,我同他说,我不想当官了,我想离开,他看了我许久,缓缓点头,顺利的就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那日我离开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就如同那年她离开的时候一样。
我想,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我的心里了。
——
楚寂寒:“你爱过一个人吗?”
卢苑:“没有,从来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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