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屋内对话继续，楚天明却心潮难平。

“暮少，我家主人合作诚意满满，主人邀您……”

暮延卿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示意门外有人，“你家主人的意思我明白，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

“好。”红衣贼应了声，跨步从窗外飞出去。

屋内突然没了声音，楚天明正耳朵贴着门仔细听，一阵劲风就扑面而来。

楚天明飞快侧身，剑擦着脸颊划过，幸好他反应够快，否则轻则毁容，重则丧命。他立刻拔出剑抵挡再次迎面而来的招式。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暮延卿的武功，也是第一次和他过招。很快，他的脑子就没有时间想其他了，他从未想过，暮延卿的武功修为竟高到这种地步。他自诩武功不弱，一般的高手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

几十招过后，暮延卿一掌把楚天明打倒在地，楚天明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无力再起身。

暮延卿提剑慢慢走近，无视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在一步以外的地方站定。

楚天明抬头仰望居高临下的暮延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只能看到朦胧的面容。

“哈哈哈～”他惨笑着，用力过猛牵扯到伤处，嘴里鲜血不断涌出。

“暮延卿，要杀便杀，栽在你手里，我认了。”

“哐当”东西落地的声音，楚天明睁开眼睛，那把剑就躺在他面前。

暮延卿淡淡说了声，“下不为例。”便转身回房。

楚天明攥紧了拳头，“暮延卿，我跟你势不两立！”

楚天逸在床上躺了两天，从未出过房间，饭菜全是楚风伺候，也少了和风陵傲见面的次数。可是，他忘了这里是陵王府，陵王只要想来就一定会来。

“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楚天逸被这冰冷的声音惊到，赶紧坐起身，原本以为是楚风，没想到却是他。

“陵王，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个称呼，风陵傲微微皱眉，心头有些别扭，只当还不适应。

“吃饭。”

楚天逸略过他看了看外面，没有楚风，疑惑道:“楚风呢？”

“怎么，没了他你还吃不了饭了吗？要不要我端给你？”

“不用不用，”楚天逸赶紧站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我出去。”

楚天逸坐在椅子上，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楚风，楚风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无奈之下，他只好拿起筷子，却发现今天的菜似乎有些不同，西红柿鸡蛋？烧茄子？煮豆腐？这是怎么了？风陵傲转性了，真的不爱吃辣了？

“这菜……”

风陵傲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吃。”

楚天逸赶紧夹起一块豆腐往嘴里塞，不管了，他爱吃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吃就好了，不是吗？

吃过饭，风陵傲有事出去了，楚天逸不知道他一个外国王子，哪来的那么多事，他也管不着。

“楚风。”楚天逸叫了声。

没有回应。

楚天逸抬头看门口的人，显然他已陷入沉思状态，眉头紧锁，眼睛盯着地面。

楚天逸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朝他走来。

“楚风。”楚天逸放轻声音，拍拍他的肩膀。

楚风回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少爷，您刚刚说什么，属下该死……”

“楚风，”楚天逸打断了他的话，“无事。”

走出房间，抬头望天，蓝天高高，白云悠悠，空气却弥漫着压抑。

“楚风，准备一下，我们去城郊。”

“少爷！”楚风吃惊地抬头，声音颤抖。

城郊，两匹马一前一后在路上跑着，不远处的荒地里，有两个人影已经站在那儿。

两个人下马，来到并排着的两座坟墓前。

四人并排站在一起，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楚风慢慢走上前，蹲在其中一座坟前，“耒弟，哥来看你了，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哥很好，你不用担心……”

暮羽来到另一座坟前，默默清理着野草，一言不发。

身后的两人站在一起，暮延卿张张嘴，发出微小的声音，“好久不见，天逸。”

楚天逸微笑着偏头看他，“好久不见，延卿。”

暮延卿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楚天逸会回应他，毕竟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

楚天逸平静地说:“延卿，你和天明的事，我都知道了。”

暮延卿欲言又止，“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他。”

“不，你没有。”

暮延卿猛地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有，”楚天逸坚定地说，“你骗得了天明，骗不了我，你是爱他的。”

暮延卿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楚天逸还会相信他。

楚天逸朝他走了一步，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重回暮王府，放心，你不是一个人。”

暮延卿不可置信地看他，他第一次觉得楚天逸并不像表面那样，他很聪明，但聪明到让人害怕。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风陵傲远远走来。

暮延卿:“天逸，我先回去。”

“楚风，你也回去。”

荒郊野外，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谁叫你来这里的！”风陵傲话语里的怒气显而易见。

“今日是他们两个的祭日，我为什么不能来？”此情此景，楚天逸也有些生气。

“没错，是我杀了他们两个，那都是因为你违背约定。我告诉过你，他们在我手上，是你逼我的！”风陵傲暴怒。

“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无关，那我爹又和这件事有何关系？凭什么他就要因此丧命！楚天逸，我不允许你祭拜他们两个，我不允许！”

风陵傲近乎疯狂地拽着楚天逸，把他拖到了马上。

一路无话，回到陵王府，风陵傲直接把楚天逸扔到房里，锁上了门，“你好好反省反省。”

楚天逸很伤心，不是因为风陵傲杀了他的两个好弟弟，而是他明明知道他们是枉死，却无法替他们解释。他缓缓靠着床头，坐在地上。

楚耒，暮典，快了，你们再等等，很快大哥就会为你们平反。

“少爷。”

听到声音，楚天逸抬头，楚风正担忧地看着他。

“楚风，你怎么在这里呢？”

“楚风不曾出过这个房间。”

楚天逸拍拍旁边的位置，“坐。”

楚风犹豫了一下，顺从地挨着他坐下。

“楚风，你恨他吗？”

“恨！恨不得杀了他！”楚风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

“为什么不动手？”楚天逸淡淡地问。

“这只是我以前的想法。自从少爷进了陵王府，我看得出来，你的心里忘不了他。”

“楚风，”楚天逸叹了口气，“楚耒确实死于风陵傲之手，但归根究底是因为我，若你放不下，不必顾忌主仆身份，尽管向我报仇，我绝不还手。”

“少爷！”楚风重重地跪在地上，“楚风怎能伤你？若不是您当年出手相救，我们早已死于非命，您的恩德，我不敢忘。少爷，这几日楚风已想明白，当年的事不怪陵王，也不怪您，怪只怪这幕后黑手，楚风定会把他揪出来，给他们报仇！”

楚天逸站起身，顺便扶起楚风，“楚风，谢谢你！报仇的事，我们一起努力。别忘了，他们也是我的兄弟。”

“是，少爷！”

说了这么久，楚天逸心里舒服多了，他岂不知这幕后的人就是暮天，他只是在等待时机。楚风明智，不会给风陵傲带来危险，这是他确信的。

突然，楚天逸睁大了眼，“楚风，你快去找风陵傲！快！”

“少爷，怎么了？”楚风摸不着头脑。

“暮羽可能已经去了，你快去阻止他！”

楚风立刻明白了，“那少爷……”

“别管我！”

看着楚风从窗户翻身出去，楚天逸还是不放心，他很可能找不到风陵傲，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对付得了擅于用毒的暮羽，“不行！”想到这儿，楚天逸也紧跟着跳了出去。

楚天逸没有跟着楚风走，而是绕了远路，深深地紧张和担忧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施展起轻功。

这不是他第一次真正显露自己的武功，可是在陵王府却是第一次。当下，当下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眨眼间到了书房，楚天逸知道，他就在里面，没想太多，直接闯了进去。

不小的开门声惊动了正在看书的风陵傲，他微微皱眉，看着无礼闯入的人，“楚天逸，你好大的胆子！”

楚天逸也顾不得听他说，大步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快跟我走！”

“去哪儿？”风陵傲察觉到楚天逸的异常，他似乎非常紧张，在担心着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跟我走，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不等风陵傲答应，楚天逸拉着他跑了出去。

一阵狂风，原本还大亮的屋子瞬间一片漆黑。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闯进来，直奔床上躺着的人。

月光反射下的匕首发着白光，黑衣人一步步走近，抬起手狠狠戳进被褥。

空的！黑衣人心里一震，转头间一阵掌风袭来，“暮羽，收手吧。”

暮羽转向一边，盯着眼前的人，“楚风，你要阻止我？”

“暮羽，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要错杀好人。”

“好人？你说他是好人？楚风，你别忘了楚耒是怎么死的！”

楚风默默看着近乎发狂的人，“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呵呵，好，很好。”暮羽不再多说，执剑出招。

楚风剑法重在速度和凌厉，暮羽擅毒，剑法却平平。

很快，暮羽便败下阵来，楚风不忍伤他，悄悄手下留情，剑锋每每都偏过他，暮羽却头脑一热，用毒针刺伤了楚风。

楚风单膝跪地，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银针刺进的手臂已经发麻。

暮羽顿了下，冷冷说了句，“我还会再来。”转身离去。

楚天逸与风陵傲共乘一匹马，风陵傲盯着身体两侧有力的臂膀，感受着身后坚定的胸膛，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楚天逸策马疾驰，熟悉的路线，熟悉的地方，他们又来到了白天那个地方，只不过不再靠近那两座坟墓。

荒凉的郊外，漆黑的晚上，两个人心里异常平静。

风陵傲一直在逃避，也在等待着这一天，楚天逸亲口解释的这一天。

“风陵傲，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一年前发生的变故。你恨我没有及时回来，恨我没有遵守承诺，救回堡主，恨我出事后的不告而别，这些我都承认，你想怎样，我毫无怨言。可是，杀死堡主的凶手，真的另有他人。”

风陵傲冰冷的眼神中满是怀疑和不信任，“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出了风凌堡，我本想去找堡主，可是却有人飞鸽传书，让我黄昏到忘忧崖。我明白，对方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我准时到达忘忧崖，堡主应该不会有事。”

风陵傲睫毛颤了颤，沉声道:“那日你走后，我也收到了书信，对方约我黄昏到树林去。”

楚天逸闭上了眼睛，风陵傲，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离开风凌堡，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树林是忘忧崖的必经之地，你不知道吗？这样的结果，你可承受得起？

“那后来呢，你并没有去忘忧崖，对不对？”风陵傲质问道。

“没错，我没有及时赶到忘忧崖，等我赶到的时候，堡主已经走了。”

“你明明知道对方的目的，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救我父亲！”

楚天逸目光闪烁，说话的语气也不觉悬了起来，“那天，在我去的路上，发生了一些变故，耽误了时辰，我……”

“你说什么？”风陵傲猛然拽住了他的衣领，“发生了变故？有什么事比救人还重要？楚天逸，你口口声声说以德服人，德治天下，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

楚天逸攥紧双手，任由他逼迫着自己，“不管你相不相信，就算重来一次，我也绝不后悔！”

“楚天逸！”风陵傲滔天的怒气扑面而来，楚天逸不禁打了个寒战，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退缩，今天，说什么也要说清楚。

“告诉我他是谁？”能够知道准确的时间，在半路干扰楚天逸的人，一定是内奸，他早就猜到了堡里有内奸，这也是他当年烧光整个风凌堡的原因。

楚天逸眸中闪过一丝痛苦，风陵傲的心思他岂能不知，只是，哪来的什么内奸，明明是……

“我不知道，那人武功很高，我看不清他的脸。”

空气似乎凝结在这一刻，风陵傲冷冷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我还从未见过你楚天逸看不清的人。”

风陵傲杀意尽显，楚天逸对他这种半信半疑，若即若离的态度很失望，也很伤心，归根究底，这件事和他没有直接的关系。

楚天逸问心无愧地直视他，“风陵傲，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不信我，便杀了我，我绝不还手。”

“楚天逸，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如果说一年前对你抱有多少幻想，那么现在我就有多恨当初的自己。同样的选择，我不会再错！”

当初，既使知道了暮延卿的身份，知道楚天逸是内奸，是京城的人，风陵傲还是选择相信他们的感情，相信这十年的点滴陪伴，可是到头来，父亲突然离世，爱人不辞而别，他得到了什么？

楚天逸感觉脖间压迫感阵阵袭来，好熟悉的感觉，一年前的那天，也是这样。

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同样的处境，同样的选择，他说过，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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