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唐县城同福客栈。
三十出头穿一身素面杭绸直裰的覃兆铭,一眼便看到了等候在大堂里朱林和苏洐主仆俩,他当即绽起抹笑,拾了袍摆“咚咚咚”快速下了楼梯,远远的便拱手对朱林揖礼,“朱管家,有些日子没见上了,您老可还好?”
朱林蹙了眉头,看了看笑得热情的覃兆铭又看了看端坐上首不动如山的苏洐,然后对着覃兆铭微微颌首道:“覃三爷好,托您的福,我这老骨头还好。”
覃兆铭呵呵笑着,这才看向坐在上首位置的苏洐,问道:“阿洐,你和你娘都还好吧?”
苏洐抬头,脸上是温文乐雅的笑,“劳覃家舅舅挂念,我和我娘都很好。”
覃家舅舅!
客气之中透着疏离的称呼。
覃兆铭细长的眸底有什么一闪而逝,却快得叫人抓不住,再看时,他仍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我和小二说过的,你们来了,直接请去客房就是了,怎么……”
苏洐抬手打断覃兆铭的话,“不怪小二,我和林伯赶了一夜的路,正好肚子也饿了,想着见你的时候,顺便把饭吃了。所以,就没去客房寻你,而是让小二把你请下来。”话落,不忘客气的问了一句,“覃家舅舅,你还没吃饭吧?”
覃兆铭点头,“是的,还没有。”
“那正好,一起吃个便饭吧。”苏洐说道。
覃兆铭正待拒绝,苏洐却已经说道:“覃家舅舅不用客气,抛却你我之间的关系来说,你千里迢迢替我父亲跑这一趟,别说你还是苏家的姻亲,你就是苏家的下人,我招待你一餐饭也是应该的。”
覃兆铭一瞬沉了脸色。
朱林默默的端起桌上的茶盅。
自家少爷还是这么犀利啊!覃家的人,只要他想骂,非但一个脏字不带,还能让你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阿洐。”覃兆铭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那股腾腾直往上窜的怒火,看着苏洐说道:“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苏洐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盅,一边挑了眼角,似笑非笑的看向脸色难看的覃兆铭,“父亲,他可是不同意这桩婚事?”
见苏洐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覃兆铭便也单刀直入的说道:“没错,你父亲他不同意这桩亲事,他让你立刻跟我回京城,太医院的万院使已经答应亲自替你把脉问诊。”
苏洐放下手里的茶盅,抬头看了覃兆铭,“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什么?”覃兆铭问道。
“拒绝和你回京城,拒绝听从父亲的意思,取消这桩婚事。”苏洐淡淡说道。
覃兆铭眼底有着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只是却快的叫人捕捉不及。
“阿洐,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覃兆铭言不由衷的劝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有些事你可以任性,有些事是不可以。”
苏洐正欲开口,一直保持沉默听着两人交谈的朱林,突然抢在他开口前,说道:“少爷,不如我们先回了京城,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就算是想结这门亲,也应该亲自和老爷说才是。”
覃兆铭深深看了眼朱林,皮笑不肉笑的说道:“是啊,朱管家说得有道理,不若,你还是先跟我回京城吧。”
“不必了。”苏洐摇头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很早就和父亲说过,我的婚事,只能我自己作主。现在,既然我看上了余初瑾,这我的妻子就只能是她,不会再有旁人。”
“少爷!”朱林三分无奈七分心疼的看着苏洐,“不是说不让你娶余家的大姑娘,而是让你回去和老爷商议。”
苏洐淡淡道:“我写了信给他。”
朱林还待再劝,覃兆铭却抢在前头说道:“阿洐,临来之前,你父亲让我告诉你,倘若你一意孤行,执意要娶余家的那位大姑娘,以后的苏家不止是这位余大姑娘进不了,就连你也是回不去的。这样,你还要娶吗?”
苏洐没有立刻回答。
朱林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事情终于朝着最糟糕的那一面发展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覃夫人十年如一日的耳边风,有覃家上至老太君,下至表姑娘的怂恿挑拨,有……最最关健的是,覃家在拼命的把老爷往他们那边拉,可这边呢?黎家上上下下视老爷如同杀父仇人不说,就连少爷……这些年来,也鲜少有与老爷真正和睦的时候,更别提黎夫人了!
朱林沉沉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默然不语的苏洐,眼底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乞求。
覃兆铭自说出那番话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过苏洐,眼角的余光自然也将朱林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心里暗暗的啐了一句“老东西”后,唇角噙起抹得意的笑,正待再落井下石一番,不想,苏洐却开口了。
“我娘她一直就想和离,这回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和离?
一个外室她凭什么提和离两字!
覃兆铭张嘴便要说出心中所想,却在下一刻,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看着苏洐,“阿洐,你什么意思?”
苏洐目光含笑的看了覃兆铭,“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覃兆铭摇头。
“你回去告诉我父亲,写一份放妻书,或是让人送来,又或是写信寄来都可以。还有,信中写明,我随我娘亲放归黎家。”苏洐说道。
“不是……”覃兆铭瞪大眼看了苏洐,咬了咬牙,说道:“阿洐,你娘是外室,何来和离之说?”
苏洐脸上的笑慢慢敛尽,温和的眸子随着笑容的消失而渐渐变冷,直至宛若寒冰,他看着覃兆铭,一字一句道:“覃三爷,我娘若是外室,苏畅他又是什么?”
“阿洐,”覃兆铭不敌苏洐冷如淬毒的目光,下意识的避了开去,喃喃说道:“阿洐,你知道的,婚姻之事,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祖母,她从来就没承认过你娘在苏家的身份。”
“覃三爷的意思是,我应该替我娘去刑部敲鼓鸣冤,告工部侍郎苏畅苏大人始乱终弃,背信弃义,停妻再娶之罪?”苏洐转着手里的茶盅问道。
覃兆铭瞬间冷汗涔涔。
苏畅和黎荷华的事,盛京城多少人替黎荷华唏嘘不值,苏畅最终遵母命负黎荷华迎娶覃氏过门,脊梁骨都差点让人戳断了。好不容易过去这么多年,事情渐渐平息下来,要是再让苏洐这么一闹,覃兆华光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更别说事情真正要发生时,会是怎样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做着最后的努力,“阿洐,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儿子告父亲的道理,子告父这可是忤逆不孝的重罪,上了刑部先就是三十大板……”
“覃三爷,你忘记了,我本就是个短命之人。”苏洐打断覃兆铭的话,淡淡道:“再说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用这样的方式还给他,也无可厚非。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个屁!
覃兆铭恨不得一口啐到苏洐的脸上。
他这会儿肠子都悔绿了,早知道,就不该听了母亲的话,眼巴巴的跑这么一趟,姐姐她要过继二哥的儿子就让她过继好了,何毕来和受这狼崽子的欺负!可,来也来了,后悔也迟了,还是得把事情办好了才是。
覃兆铭咽下满心的郁卒,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负气话呢?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他巴不得你长命百岁……”
“可,现在他却是想让我死。”苏洐打断覃兆铭的话,不愿再多废话,冷冷道:“你们商量吧,商量好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话落,起身便走。
却在这时,小二将点好的早餐送了过来,眼见苏洐离开,不由喊道:“公子,你的早餐。”
苏洐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朱林抬脚便要追了上前,手上却突然一紧,却原来是覃兆铭抓住了他的手腕。
夫人你又在撒狗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