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黎海泉家中设宴款待庄溱林郑千和夫妇,同时也请了地保纪二并余初瑾作陪。
男女分设两桌,男子在外院一桌,女眷设在主院的小花厅。
黎老夫人年纪大了,且自去年冬天开始,身体便不大好,请了郑千和同余初瑾到后罩房坐了会儿,喝了盅茶后便让杨氏领着她们出去了。
郑千和性格爽朗,杨氏又是个温和的,余初瑾话虽不多,但却每每关健时候都能接上几句,不至于让场面冷了下去,是故,一餐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送走余初瑾和郑千和,杨氏去了黎老夫人的后罩房。
黎老夫人已经歇下,阿曲在屋里侍候着,见到杨氏进来,阿曲当即起身迎了上来,“夫人。”
杨氏微微颌首,轻手轻脚走上前,看了眼床上沉沉睡去的黎老夫人,这才转身朝外走了出去,阿曲跟在后面。
稍倾,杨氏在廊檐下站定,看了阿曲问道:“睡了有多久了?”
“两刻钟的样子。”阿曲答道。
杨氏点头,“再有一刻钟就把人叫醒吧,这会儿睡的时间长了,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人老了觉便少,哪里又是这会儿睡了等会儿睡不着的原因。
自然,阿曲是不可有驳了杨氏的好意的,她轻声说道:“好,再过会儿,我便把人喊醒。”
杨氏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见阿曲要跟着出来上送,杨氏摆手,“婻婻别送了,等会万一你走了,老夫人却醒了,没有人在身边怎么办。”
“我送夫人到门口。”阿曲说道。
从廊檐到门口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杨氏这才不再拒绝。
不多时,便到了月洞门口,阿曲停下脚步,“夫人慢走。”
杨氏点头,才欲开口,屋里却突然响起黎老夫人的声音,“阿曲。”
“母亲醒了。”
话声落,杨氏转身快步进屋。
屋子里,黎老夫人已经起身背靠着床头而坐,见到杨氏,苍老的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说道:“你怎么过来了?初瑾和那位世子夫人谁在招呼呢?”
杨氏上前,将黎老夫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这才在床前的椅子里坐定,轻声回着她的问话,“她们已经走了,我中午吃得有点多,想着走几步消消食,不想就走到你这来了。”
这时候,阿曲奉了盅温度刚好的茶上来,黎老夫人接过,浅浅啜了几口后,将茶盅放在桌面上,这才看了杨氏,继续说道:“你们走后,我让阿曲把世子夫人送来的东西都打开看了看,旁的也没什么,到是那一斤血燕和一斤花胶极是难得。你五弟虽常扒拉些东西回来,可能够做回礼的却不多,我看不如等他们夫妇离开时,一道送二百两银了的程仪好了。”
“好的,那就照母亲的意思办吧,回头我和帐房上说一声。”杨氏说道。
黎老夫人微微颌首,稍倾,又问起黎世瑾和花惜婷。
“这燕窝是个好东西,虽说他们在外面什么东西都买得着,可这种上品的燕窝却是难得,回头若是谁去府城,你让人捎上半斤过去,惜婷吃了补身子,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杨氏点头道:“好的,我回头商量下老爷,看是五石走一趟,还是托了人顺道带去。”
“也别托人了。”黎老夫人想了想,说道:“这是我们黎家的长房长孙,就让五石去一趟吧,把那花胶也带上半斤,让惜婷婷好养身子,过个一年半载的再给长房添个大胖小子。”
花惜婷除了是黎老夫人的侄孙女,还是杨氏的儿媳妇,虽说这个儿媳妇依旧不是自己选的,可花惜婷对杨氏这个婆婆却极为尊重,虽然没有回来过年,却使了人往家里来送年节礼,除了明面上的东西,私底下送了一套府城去年最时兴的头面。
杨氏未必就是个眼睛浅的,可人嘛,对于愿意尊重自己的人总是下意识的会给出善意,杨氏待花惜婷便是如此。
几乎是黎老夫人话声才落下,杨氏便说道:“好,我等下就去和老爷说。”
“不是有每样都有一斤吗?”黎老夫人想了想,继续说道:“让五石再跑趟宿州,给世瑜媳妇把剩下的半斤半斤送去。”
杨氏闻言不由得抬目朝黎老夫人看了过来,“母亲,世瑜媳妇家条件好,未必就缺了这个……”
“她缺不缺是她的事,可送不送却是我们的事。”黎老夫人打断杨氏的话,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替我们黎家生了子嗣,是有功劳的。”
杨氏看着黎老夫人一瞬红了眼眶,可又想着到了黎老夫人这个年纪大多都不喜欢跟前的人哭哭啼啼的,当下忙不迭的拿帕子拭了眼角,深吸了口气后,笑着说道:“好,好,我都听母亲的。”
黎老夫人看着眼中犹自含泪的杨氏,朝她伸了手过来。
杨氏连忙上前,握住了黎老夫人伸出来的手。
“你是个好的。”黎老夫人拍了杨氏的手,轻声说道:“嫁到我们家这么些年,从前因着荷华这个浑不吝的没少让你少委屈,我年轻时脾气又不好,又爱护短,没把你当女儿看,伤了你的心……”
“没有,没有。”杨氏忙不迭的摇头,“媳妇不委屈,荷华小不懂事,我做嫂嫂的自然应该多担待着点。娘虽然脾气不好,可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什么话说过就算了,吃的用的从来没短过我。便是我娘家,也多得母亲照拂。”
黎老夫人重重捏了捏杨氏的手,“黎家娶了你做长媳,是黎家的福气。”
不怪黎老夫人这样说,换个人只怕早些年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早就使得黎家分崩离析了。杨氏虽心中有怨,但却并没有因为这怨而让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人,其间有她自己性格使然的缘故,当然也有黎老夫人事不做绝的原因。
阿曲在一边听得心中伤感,嗔笑着说道:“可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些开心的事不好吗?”
“是啊。”杨氏拭去眼角的泪,抬头看了黎老夫人,笑着说道:“娘,适才席间,我听世子夫人说,现在京中好些大人在替初瑾她们家奔走,好似要替她父亲翻案。”
黎老夫人听了,不由得目光一亮,问道:“真的吗?”
杨氏重重点头,“真的。”
黎老夫人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初瑾啊是个好的,只可惜幼瑾太小,不然我就替世风娶她来做媳妇。”
杨氏不由笑着说道:“其实大点也没关系啊?大点会疼人,我忘记听谁说的,之前幼瑾自己还和世风说呢,说等她大了,她要嫁给世风。”
一句话,拿得黎老夫人和阿曲齐齐笑出了声。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小五写信回来,说是皇上今年开了恩科,可惜我们阿洐有孝在身,不然趁着余昊这股风,指不定就能谋个好前程。”黎老夫人轻声说道。
言语间不无可惜无奈之意。
“没有关系的。”杨氏开解着黎老夫人,“今年不行不是还有明年吗?”
“朝廷大比三年才有一次,今年是皇上登基加开恩科,今年不行就要等到后年了。”黎老夫人说道。
杨氏不懂这些,毕竟她自己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走科举的,自然便也不关心这些。听了黎老夫人的话,想了想,说道:“那也没关系,咱们阿洐是个有本事的,便是不能趁着这股风,也一定能够金榜得中的。”
苏洐是黎荷华留下的唯一血脉,黎老夫人有多疼黎荷华就有多疼苏洐,且苏洐又是个会做人的,别说是黎老夫人,就是杨氏待他也如黎世风差不多。
黎老夫人听着杨氏真心实意的夸奖,脸上的笑便没停过。
“阿洐的事,咱们先暂时不管,眼下到是世风的婚事是当务之急。”黎老夫人对杨氏说道。
杨氏闻言不由苦笑,要说儿子生得多就这点不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见,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听她这个做娘的人的话。
黎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给阿曲,阿曲会意悄然的退了下去。
黎老夫人这才抓了杨氏的手,坐直了身子,目光微凝看着杨氏开口说道:“咏霓,你告诉我,世风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初瑾?”
杨氏猛的变了脸色,目光变得也有些慌乱起来,吱唔着说道:“母亲,你怎么会这样想?他是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打小就是个霸道的,喜欢不喜欢只要他看中了,谁都不能动……”
“你错了。”黎老夫人打断杨氏的话,沉声说道:“他是真的将初瑾放在心尖上了。”
杨氏脸色霎时一片惨白。
黎世风迟迟不肯议亲,她隐隐有这种猜想,却每每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其实哪里是自己想多了,分明就是她不敢面对现实罢了。她生的她养的儿子,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他?倘若不是将余初瑾放在了心尖上,又怎么会把余攸宁当亲弟弟一样疼着,又怎么会每每提及要给他议亲之事,总是百般推脱敷衍。
杨氏没有出声,她垂了眼睑,搁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抖得像个筛子。
黎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痛的同时,却是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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