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三十比之前任何一个年三十都要热闹,一则人多,二则却是钱财宽裕。犹能体现的便是今年的年夜饭,余初瑾弄了四个冷盘八个热菜,荤荤素素的将个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余幼瑾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对坐在堂屋里一边烤着火一边同郑骞说着闲话的由荣华说道:“由大哥,长姐说可以放爆竹了。”
龛谷寨有吃年夜饭放爆竹的习俗,当然习俗虽有,却也是看各家的经济条件,前几年的余家穷得连餐饱的都难,哪里还能管着习俗不习俗。
院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时,余初瑾和杭氏,青茶也已经将厨房的锅碗瓢盆什么收拾齐整了,三人有说有笑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过年了!”
半人高的院墙外,响起小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一行人站在廊檐下,看着小院中不时绽起的火光,以及弥漫在天空中的青烟还有那扑鼻而来火硝的气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笑语。
随着最后一声爆竹的终结,余初瑾招呼着众人说道:“走,开吃!”
郑骞和青茶最是年长,余初瑾请了郑寨坐上方席,她和青茶坐了下方席,由荣华夫妇俩和余家两小只则分坐两侧。
“攸宁,给郑爷爷和由大哥倒酒。”余初瑾对余攸宁说道。
余攸宁“哎”了一声,便要起身,却被由荣华抢先制止了,“我来,我来,攸宁你坐着。”
由荣华抱了小酒坛给郑骞和自己面前的碗给满上,末了,问余攸宁道:“攸宁,你要不要也来点?”
余攸宁陪着郑骞在山里的时候,偶尔也会喝点酒暖暖身子什么的,但余初瑾一直觉得他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应该这么早就接触酒,是故,由荣华话声落下的同时,余攸宁便朝余初瑾看了过来。
“今天过年,你陪着郑爷爷和由大哥喝一点吧。”余初瑾说道。
余攸宁这才将碗递给了由荣华,乖觉的说道:“由大哥,一半就好了。”
“知道,你小孩子不能喝多。”说着话,由荣华给余攸宁倒了半碗酒,正待放下酒坛子,见到余初瑾,他突然笑着问道:“大姑娘,你要不要也喝点?”
余初瑾摇头,“不用了,我和嫂嫂她们喝米酒。”
年前,青茶酿了五斤糯米酒,余初瑾将清酒滤出兑了点水和霜糖在锅里煮热,口味香甜醇美不说也不醉人。
待人人面前,就连余幼瑾跟前也有碗米酒时,做为一家之主的余初瑾端起酒碗站了起来,“什么也不说了,就愿日子越来越好吧。”
郑骞等人也都站了起来,举起了手里的酒碗,“对,初瑾说得对,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由荣华和杭氏举起了酒盅。
余攸宁和余幼瑾也举起了碗,大声说道:“越来越好。”
青茶红了眼眶,自家夫人怎么就还没有个十几岁的姑娘想得明白?
吃过年夜饭,便是守岁,守岁要喝守岁酒,余初瑾照着去年的旧例,还是弄了个锅子,只是一改往年的清汤锅底,今年余初瑾做了个红油锅底。
说起来也是她运气好,廿九那天去乡里办年货时,遇上一户人家的耕牛摔死了,她买了五斤牛肉不说,还把那人本要扔了的牛肚给要了回来,花了一晚上的功夫给收拾干净。
“长姐。”余幼瑾夹起一片黑黑的毛肚,“这个好吃,我明天还想吃。”
余初瑾看了,不由失笑,道:“明天还想吃?明天牛肉肯定有的,你吃的这个毛肚肯定是没有了的。”
古代是农耕社会,铁犁牛耕出现后,牛就是最重要的是生产工具,是不允许私自宰杀的。
牛肉五斤一餐吃不完,明天肯定还有,用来下火锅的毛肚就那么一点点,明天自然是没有了的。
余幼瑾“啊”了一声,但也没有很失望,她一边继续涮着毛肚,一边说道:“没关系,我今天吃个饱,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三姐弟,余初瑾说不上心思慎密,但却也是有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余攸宁就更别说了,自温氏死后他便变得有些少年老成,想事行事都极有谋划,唯独余幼瑾却仍旧保留着少有的天真质朴。
有时候想想,余初瑾觉得两小只不管是心理还是人格都没有长歪,真的是老天爷难得的开了回眼。
吃过守岁酒,打了封门的爆竹,便各自去歇下,等着明年大年初一穿新衣拜新年了。
余初瑾躺在铺着厚厚棉絮的床榻上,屋子的角落里生着一个炭盆,微微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闪闪烁烁,这这寒冷的夜添了些许的暖意。
明天起来,余初瑾就十五岁了。
女子十五及笄,等到年底她三年的服丧期便满了,便要开始筹嫁。
嫁人啊……余初瑾眼前突然浮现起苏洐温润端方的眉眼,余生,她和他便要同榻而眠交颈而卧……没来由的心头生起些许的慌乱,脸上也有了微微的意,余初瑾将原本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敞开了些,乍然沁骨的寒凉冲淡了心头的燥意。
翻了个身,余初瑾决定什么都不想,早点睡了,明天是大年初一,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起得早,寓意一年有个好兆头。
只是越想睡,却越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等好不容易睡过去时,没多久耳边便响起了鸡叫声。
余初瑾睡眠不好,只要醒了便睡不着。
公鸡一打鸣,她便醒了,明知外面还是黑沉沉的夜,旁人家开门的爆竹也还没开始打,明明可以再稍稍睡会儿,偏偏整个人却清醒得不行,再也睡不着了。掀了被子翻身起床,不想,她衣裳才刚穿好,外面便响起了由荣华和杭氏的声音。
“早知道,昨天就把爆竹拿出来放我们屋里,这会儿开门进去,肯定得把他们都吵醒。”由荣华说道。
“你还说!我都说太早了,再等会儿,你偏说今年要抢个全寨第一。”杭氏说道。
余初瑾听了,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她这一笑,外面的由荣华和杭氏齐齐问道:“大姑娘,你醒了吗?”
“我已经起来了。”余初瑾对夫妻俩说道:“你们推门进来吧。”
不多时,响起堂屋“吱呀”的开门声。
天光微亮,远处还是蟹壳青的颜色,便是开着堂屋的大门,也没有多少的亮光照进来。
余初瑾穿好衣裳出来,恰巧遇见由荣华搬着爆竹往外走,见到余初瑾,夫妻俩步子一顿,齐声说道:“大姑娘,新年好。”
“由大哥,嫂嫂,新年好。”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揭开了新年第一天的帏幕。
昨天守岁的时候,余初瑾同杭氏两人便把今天早上要吃的饺子给包好了,灶火烧旺,连着两锅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堂屋里再次洋溢起一片欢声笑语。
正月是一年当中最空的,吃过饺子,余幼瑾穿着新衣裳跑去找秀珠她们玩了。
余初瑾则陪着郑骞、青茶、杭氏几人坐在堂屋里烤着火,余攸宁将买来的板栗拿刀砍了个口子,扔在炭盆里,不多时,堂屋里便一片香甜的味道。
“攸宁,你怎么不出去玩呢?”余初瑾问道。
余攸宁摇了摇头,“我等苏大哥,我有几处不懂的,等会儿他来了,我问问他。”
“今天是大年初一,不看书不要紧的,你去玩吧。”余初瑾对余攸宁说道:“过几天再问也一样的。”
余攸宁却还是笑着摇头,“不了。”
余初瑾还待再说,却蓦然想起,这几年余攸宁不是跟着郑骞学功夫,就是跟着苏洐读书,寨子里根本就没什么朋友。
余攸宁不肯出去玩,既有他的上进心,又何曾不是因为没有玩伴的原因呢?
这么一想,余初瑾便不再劝他出去,而是轻声说道:“攸宁,不要有压力,你还小,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考童生和考秀才不一样,童生年年都可以考,秀才却是三年一次。
“是啊,攸宁,你别太给自己压力了。”杭氏也跟着劝道:“就当是去长长见识好了。”
话是这样说,可杭氏却是打算,回头得和余初瑾说一说,看是不是找个时间去趟县里的双叶寺,听人说双叶寺供着文昌菩萨,好多县里学子家属每到岁考前,都要去这双叶寺拜上一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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