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瑾自是不会将这场闹剧放在心上,一行人回了客栈的大堂,简单的用了顿晚餐又略作休息后,便出门逛起街来。眼下不年不节的,即便是县城街市上也不是那么热闹,当然对于余幼瑾几人来说,还是颇有一些吸引力的。
杭氏接管了余幼瑾,天冬则看顾着余攸宁,陈贸因为时常来莘唐县城吃过晚饭后辞了苏洐和余初瑾,去探访城里的朋友了。
苏洐牵了余初瑾的手,两人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偶尔浏览下周遭的小摊小贩后,目光总是会第一时间落定在余攸宁和余幼瑾的身上。
“阿洐,你听说过那个曾玢才吗?”余初瑾突然问道。
苏洐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是十年前流放到龛谷寨的,怕是得问舅舅或者地保才知道。”
十年前,苏洐他在京城生活,自然不知道龛谷寨的事,不过……
“龛谷寨的曾玢才我没听说,不过城到是曾经流传过一件奇闻轶事,主角也姓曾,只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曾玢才。”苏洐说道。
余初瑾不由得抬头朝苏洐看了过来,“奇闻轶事?”
苏洐笑着点头,恰巧前面余幼瑾和杭氏站在了一处卖钗环的小摊子前,余攸宁则在天冬的陪同下蹲在相邻一处卖杂耍的摊子前,苏洐便轻言细语的作余初瑾讲了起来。
“皇宫里的那位脾气虽然暴躁,但却是个一心为民的,眼里犹其容不得贪官污吏,可你也知道,贪是人之本性,只要利益够多够重,便是杀头又能如何?所以,一直以来本朝因贪污受刑的官员不计其数。当然,这其间也有例外。”
“海洲学正曾玢才便是个例,这位曾大人个性虽有些迂腐,但却清正廉明,是个敢以直谏的人,曾经官至思文监丞。只是,这个位置做了没几年,因为不懂变通口无遮拦惹了今上的恼,将他夺职之后让他回原藉种田去。”
“只是,曾大人为官清廉,家又在海洲距京城千里之遥,竟是连路费都凑不起,可再耽搁下去便是欺君之罪。无奈之下,曾大人将自己不足五岁的幼女卖了,凑足路费准备回海洲。”
“思文监丞官至三品,三品大员竟然连区区百两的路费都拿不出来,要卖了亲生女儿凑,这样的惊天消息,自然而然没能瞒过今上。今上雷霆之怒,不敢相信堂堂的三品大员,平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现在竟然罔顾人伦作出卖女儿凑路费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见平日里一定没少贪污挥霍,逼得没办法来卖女儿恶心自己,给自己的他的名声抹黑,一怒之下下了道给曾大人施予宫刑的圣旨。”
余初瑾听得目瞪口呆,她怔怔看了苏洐,“那后来呢?”
苏洐摇头,“后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有说曾大人受刑不过,死了。也有说曾大人找了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有人说曾大人无颜于世自尽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真正的结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番话下来,余初瑾久久不能说出句话。
余幼瑾和余攸宁买好了东西,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去。
余初瑾突然问道:“阿洐,你说那个姜蘅,会不会就是曾大人卖掉的女儿呢?”
苏洐摇头,“不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还能记住!”
余初瑾闻言轻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没错,除了当事人谁还能记得住那么久远的事。就好比我父亲,再过个几年,他也就只是一个传说故事中的主人翁罢了。”
“你父亲和曾大人不一样。”苏洐停下步子,对余初瑾说道:“曾大人说到底是迂腐不知变通,可你父亲……”
“一样的道理。”余初瑾打断苏洐的话,说道:“曾大人当年不顾个人利益冒死直谏,存着的是一颗忠君爱民之心,我父亲插手本不该自己过问的事,存着的也是忠君爱国之心,虽是殊途但却是同归。”顿了顿,辰角噙起抹讥诮的笑,冷冷道:“只可惜,他们虽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却照了沟渠。”
话落,长长叹了口气,抬目看了苏洐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惶恐,不知道将来一旦你走了仕途结果会怎样。”
“嗯,你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又惯会察言观色。”苏洐轻声对余初瑾说道:“还有,你父亲和曾大人最大的错误,便是把天家的事情当成了自家的事情来办,我肯定不会的。天下是他们的,不是我的,劝得了就劝,劝不了就拉倒,没必要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死磕。”
余初瑾听了苏洐的话,不由得眼前一亮,目光笑盈盈的看着他,“到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觉悟。”
苏洐紧了紧掌中余初瑾略带着薄茧的手,问道:“那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自然是觉得好的。”余初瑾对上苏洐熠熠生辉的眸子,“毕竟圣人也说,忠臣不敢避重诛以直谏的前提是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既无明主又何必自许忠臣!”
苏洐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松开余初瑾的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恰在这时,不知道谁家办喜事,天空中突然炸裂了一朵烟花,有了第一朵,便有第二朵,第三朵,第……耳边响起余幼瑾的欢呼声。
“嫂嫂,你快看,是烟花,烟花哎……好漂亮的烟花啊!”
是啊,好漂亮的烟花,千百盏烟火在夜空里恣意燃烧,绚烂至极,璀璨夺目。街市上的行人,这一刻,无不顿足抬头仰望,发出轻轻的赞叹的声音。
余初瑾也跟着抬起了头,一对漆黑宛若琉璃的眸子里,映着五彩的缤纷的烟火,唇角微微翘起抹愉悦的弧度……这样的她,是苏洐从不曾看过的她,鬼使神差的苏洐蓦然头一点,她含笑的唇角印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虽只是一触即开,却使得余初瑾一瞬间仿若石化,她抬手抚着唇角,半是羞半是恼的看着苏洐。
苏洐温文一笑,重新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轻声说道:“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也买些烟花放吧?”
余初瑾没有回答而是安静的偎在了苏洐的肩头,微微仰起头,继续看着头顶的这难得遇上的一场烟花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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