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上千人的性命

黎海权先是去了距龛谷寨五十里地的关岭卫，找到当地的百户赵全，将郑骞发现蛮夷的事和赵全说了，当然说的时候他把郑骞换成了由荣华，这也是他和郑骞商量后的决定。

赵全不敢耽搁，当即便带了黎海权去见他的上司千户蒋凤池。

蒋凤池约三十五六的年纪，虽是武将，但却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穿一袭青褐色的斜领交裾直裰，身上没有半分武人的粗鄙甚至还有着淡淡的文人气息。

黎海权见到蒋凤池的那一刻，内心其实挺复杂的。

温氏便是在蒋凤池府上出的事，之后发生余家姐弟几人身上的事，若说和这位大人无关，别人肯信，他却是不能信的。可，眼下，苏洐马上就要和余初瑾定亲了，以后黎、余两家便是姻亲关系，余家的仇人能成为黎家的朋友吗？

黎海权暗暗长叹了口气，抱拳向蒋凤池揖礼，“龛谷寨庶民黎海权见过大人。”

“黎寨主客气了。”蒋凤池摆手免了黎海权的礼，“坐下说话吧。”

黎海权和赵全分别在蒋凤池右下手的位置落座。

有小厮进来奉茶。

蒋凤池端起茶盅对着黎海权迎了迎，“喝茶，黎寨主。”

“谢大人。”黎海权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后，将茶盅放回了桌上，目光殷殷的看向蒋凤池，“大人，这事您看……”

“黎寨主，据我所知，那由荣华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他说的话能听吗？”蒋凤池打断黎海权的话问道。

黎海权顿时急了，“大人，由荣华之前确实游手好闲成日里就知道偷鸡摸狗，但自去年他媳妇出事后，他已经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再则，这蛮夷之事非同小可，寨子里上百户的人家，倘若真被蛮夷摸了过来，那可是上千人人的命啊！”

“呵呵……”蒋凤池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摸着茶盅上的花纹，淡淡说道：“黎寨主也太危言耸听了，郑岭卫距龛谷寨不过几十里之地，真要是蛮夷摸了过来，也不至于叫他屠了寨子不是？”

黎海权还想再说，蒋凤池却陡然话峰一转，看了黎海权问道：“黎寨主，前些日子听我家夫人说，苏大人的公子要娶个罪臣之女，气得苏大人要将他除族，是真的吗？”

黎海权默了一默，点头道：“是真的。”

“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怎么黎寨主偏就给自家外甥找了这么一桩婚事？”蒋凤池笑了笑，继续说道：“黎寨主若是不嫌弃，我这里到是有头不错的婚事，您看要不要听听？”

黎海权心里那个纠结啊！

听和不听，不都是一样的结果吗？

可，他却不能拒绝。

哪怕知道结果一样，听，却总是要听上一听的！

“蒋大人，不瞒您说，阿洐的这桩婚事不是我这个做舅舅的替他做的主，是跛觋蓝半梦替他定下的。我那外甥你也知道，打从娘胎里生下来，便是个病秧子，年岁越长病也越来越重，去年春天，就连太医都……”

蒋凤池突然开口打断黎海权的话，“我记得，你这外甥的病是因为他八字轻，压不住邪崇才有了这样的结果，恰巧我有个部下，他家长女的八字极好，若是可以用这姑娘的八字帮换下苏公子，想来苏公子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险长命百岁。”

黎海权原想着，他搬出了蓝半梦，蒋凤池总不能再给苏洐强行说桩婚事吧？可到底，他还是低估了蒋凤池的决心！

听完蒋凤池的话，黎海权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他就是再迟钝，他也知道，蒋凤池这是在和他作交易。你想要我派兵去保护龛谷寨人的安危，可以，只要你解除了苏洐和余初瑾的婚事，一切都好说。不然……

咽了咽干干的喉咙，黎海权万般无奈的说道：“大人，这到底是阿洐的婚事，能否容我回去与他商量一下呢？”

“婚姻之事，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黎寨主疼惜小辈是好事，但疼过头了那可就……”顿了顿，目光陡然一厉朝黎海权看了过来，“黎寨主，纵子如杀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吧？”

这是逼着黎海权当场就做决定啊！

黎海权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大人说得是，可到底我不是阿洐的父亲，只是他舅舅，他的事我可以提意见，但却不能替他做决定。”

蒋凤池的身上此刻再没有了刚见面的温和，那种踩着人命和尸骸走出来的武将气势排山倒海般朝黎海权袭来，冷冽的寒意充斥着不大不小的花厅。

黎海权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汗湿，这样的威压下，别说是他，就连赵全这个百户都额头生汗背脊生寒，满心狐疑却是连眉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出了祸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凤池终于开口了，“君子不强人所难，苏公子为着那个姑娘，连苏大人这个生父都能不认，想来黎寨主这个舅舅就更不在他眼里。既然如此，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黎海权长吁了口气，只是，下一刻，蒋凤池再度响起的声音，却是让他一口气再次止在了喉咙口，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至于龛谷寨出现蛮夷的事，留然派兵去怕是扰乱民心，赵全你遣了几个斥候前去查探一番，验证是真是假，若是真，你便带人驻守龛谷寨，若是假……便将谎报军情之人杖责三十，以敬效由。”蒋凤池说道。

赵全当即起身抱拳应道：“是，大人。”

黎海权怔怔看了蒋凤池，很想再说点什么，可却又知道，蒋凤池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看在五弟黎海官的份上了，再多说下去伤了面子不说于事也无补。

蒋凤池端起了茶盅。

黎海权叹了口气，起身和赵全一起向蒋凤池告辞。

等离了千户所，赵全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黎海权问道：“黎寨主，有些话按说我不该问，可我不问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

黎海权苦笑着说道：“你是想问，和我家外甥定亲的那个姑娘是谁吧？”

赵全点头。

黎海权叹了口气，说道：“是前吏部尚书余昊之女，余初瑾！”

“我的个老娘哎！”赵全一蹦三尺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千户所，又看了看四周，抓起黎海权的手便跳上等在一侧的马车，吩道：“回百户所，赶紧的。”

赶车的小兵应了声“是”，甩起鞭子便赶着马车笃笃的朝前跑去。

等马车跑出了约有几里地，赵全这才压着喉咙对黎海权说道：“黎寨主，你个聪明人怎么办起这么糊涂的事来了？那余家的姑娘，你也敢让你外甥娶？”

黎海权愁苦了脸说道：“又不是我让娶的，是蓝半梦……”

赵全摇头，这个蓝半梦蒋凤池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隔近十几个寨子将他奉若神明，别说是让苏洐娶个姑娘，就是让他娶头母猪，只怕黎海权也会照做不误！可是……赵全叹了口气，拍了拍黎海权的手，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干脆便闭上了嘴。

黎海权一颗心如同坠在了冰窟里，他很清楚，蒋凤池这是要公报私仇了，偏偏他却无可奈何，难道真的让阿洐退了这桩亲事？可蓝半梦说了，只有娶了余初瑾阿洐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不退这桩亲事，便算是斥候查出有蛮夷，只怕蒋凤池也只会当假！上千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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