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因是荣国府的熟客,总是来这府里,每次能得到数目不小的赏银,没有什么时候是空手而归的。更何况这次可是大喜事,而且是一连几件喜事,想必是赏银不能少拿了,也就没等贾政等人出来,也没让别人通报,就进了府门。
让这太监吃惊的是,荣禧堂竟是热闹非凡。要知道这荣禧堂可是有了大事情,族人才到这里聚齐的,可是今天有些奇怪,皇上刚刚下旨,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怎么这荣禧堂就这么多的人呢?想到这里,小太监也没有言语,就往阴影处一站,想听听怎么回事。要知道太监是最喜欢听些隐晦的事情的,然后拿来嚼舌头。这个太监也不例外。
那太监本来身材就矮小,再往阴影中一站,屋子里的人竟都没有看到他。自顾自的在那里说自己的事情。
这时候的荣禧堂确实是热闹的,贾府里所有的主子,不管男的女的,不管是长辈还是晚辈,也不管是媳妇还是姑娘,都站在那里。就是府里面一些体面的家人也都男女各一边站在下面。坐着的只有两个人。正位上的赫然是贾珍,主位上坐的是贾母。贾赦贾政都站在一边,邢夫人也被王熙凤扶着站在一边了。王夫人却是跪在下面。所有的人都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她。
贾珍看了看贾母,道:“老太太,您看这?”贾母铁青着脸,道:“你是族长,按照族规处置即可。”贾珍点点头。向贾政抱拳道:“二老爷,得罪了。”又对宝玉道:“宝兄弟,得罪。”贾政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看着王夫人的眼神却是恨不得吃了她。宝玉看向王夫人,眼中也是冷冷的,竟没有半点的温度。只有李纨宝钗可怜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跪在那里,虽然说不上披头散发,却也是发丝凌乱,脸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一条一道的,眼睛红肿着,面颊上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虽然还是当家太太的打扮,却是狼狈至极。王夫人口口声声的喊着:“老太太,冤枉,媳妇冤枉呀!老爷,我是冤枉的,我没有从公中拿那么多东西的,老爷,我是冤枉的。”
贾母和贾政谁都不理她。王夫人看向宝玉,道:“宝玉,好孩子,快和老太太说说情,就说太太是冤枉的,太太没有拿那些东西,宝玉,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还不相信我吗,好孩子,快给求求情。”看着王夫人这个样子,宝玉的神情却是冷冷的,道:“太太,一切自有公断的,那些东西都在你那里,你再说什么别人都是不信的。太太,好好想一想,那些东西是如何到你那里的吧?”
听了宝玉的话,王夫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宝玉,你说什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宝玉,为了你我是做什么都愿意的,好儿子,你快给我讲讲情。”宝玉叹口气道:“太太一心一意为我,宝玉怎能不知道。为了我,委屈宝姐姐做了二房,为了我,逼走了林妹妹;为了我,让妹妹远嫁和亲,到那没有一个亲人的地方;
为了我,太太算出了妹妹欠我们府里十万两银子的养育之债;太太,为了我,撵走了金钏,撵走了晴雯;为了我,将二姐姐接回来,却不管她,将她放到那个偏僻的院落里不闻不问,让她自生自灭;为了我,将林妹妹给二姐姐的人参给我吃;为了我,唉,不说了,太太,如果不知道这些,不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何苦这样的难过,这样的无奈呢?”
听宝玉这样说,王夫人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宝玉。看宝玉不再理自己,又转向宝钗,道:“宝丫头,宝丫头,快给我求求情,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又是我的媳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宝玉,为了你们呀,好孩子,快给我求求情吧。我是冤枉的。”
宝钗道:“太太,不是宝钗不给您求情,实在宝钗是个上不得台盘的人,这里所有的主子都比宝钗说话有分量,太太,宝钗无能为力。”王夫人一想也是,宝钗不过就是一个侧室,在今天的场合确实没有说话的份。只好看向李纨,李纨急忙低下头去。王夫人看李纨畏缩的样子,暗骂了一句窝囊废,就看向凤姐。
王夫人看向王熙凤,正要说话,凤姐笑道:“二太太,本来我也是要给您讲情的,本来您既是我的婶婆,又是我嫡亲的姑妈,可是,来这里的都是族里的长辈,我的太婆婆,公公婆婆,夫君都在这里,珍大哥又是族长,这个场面我也是没有见过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小人儿,哪里有不害怕的,也什么都不懂,哪里还敢说什么话?
您对我好,凤丫头是知道的,您看我这荷包香袋还都是您给的呢,里面装的也都是您选的香料,前儿我才知道,里面混有麝香藏红花呢。这也是姑妈疼我,怕我多生了孩子会老得快,到时候成了黄脸婆没人要,我这里真要谢谢姑妈的细心呢。更何况,那藏红花也是很不容易才能得到的,姑妈都不吝啬的给了侄女儿,侄女儿真是万分感谢的。”
听得出王熙凤的愤怒,王夫人倒不敢说什么了。不过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对宝钗道:“宝丫头,快去找你妈来,那是我的妹妹,也是这府里的客人,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你珍大哥都会给你妈妈几分面子的,快让人将你妈妈找来。”一听王夫人这话,站在一角的袭人急忙上前道:“是,奴才这就去。”
宝钗喝道:“袭人,住了吧。几个月的身孕不好好的保养,乱跑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通房丫头,这里哪有你的事情,还是好好的和紫鹃学学,稳重些的好。”袭人看向紫鹃,果然紫鹃站在一边,低着头什么也不说。王夫人奇怪的看着喝住袭人的宝钗。看袭人站住了不动,宝钗才对王夫人道:“太太,您糊涂了不是,我母亲伤心哥哥的残疾,恼怒嫂嫂的无德,竟然反下休书休了我哥哥,母亲一急一气之下得了中风,瘫痪在床了,每日里只有香菱侍候着,哪里能到这里呢。”
看王夫人还要求饶,贾母喝道:“好了,不要再丢人现眼了,珍儿,这个蠢妇就交给你了,除了那些财物要弄清楚明白,还有那些地契什么的都哪里去了?就是凤丫头的香囊也要弄明白了,这可关系到大房的和贾家的子嗣。”贾珍点点头,道:“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按照族规处置的。不过老太太,元妃娘娘马上就要分娩了,若是得了龙凤胎,可是大喜事呢,那个时候加官进爵都是可能的,到时候二太太……”
还没等贾母说话,贾政一边说道:“不管是什么,不管怎么样,这个休书我是给定了,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我就给她休书,我不要这个恶妇。”贾珍点点头。王夫人大惊,一下子瘫坐在那里。
贾珍清了一下嗓子,道:“今日这件事情要有凭有据的,所以我问话的时候,一切都要有记录的,却不知道这执笔人是哪一个?”贾珍这话一说,霎时没了声音。谁都不愿意做得罪人的事情。要知道正像贾珍说的,王夫人这休书可是不一定作数的。毕竟她是元妃娘娘的娘亲。这里正僵持着,一个声音道:“我来写,不知道大哥哥可同意?”大家抬头一看,正是迎春,扶着她的是黛玉身边的大丫鬟,大家也是刚刚知道,叫做紫雪的。
贾珍看了看贾赦,贾赦道:“你出来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不好好待在你的屋子里,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迎春淡然道:“我也看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是与二太太有瓜葛的人,除了我是局外人,别人倒真是不好做这个事情呢。”
贾母道:“二丫头,你不要胡闹,什么叫做局外人,你是我们府里的姑娘,可是金贵得很呢。”迎春平静的道:“先不要说这些,大哥哥,怎么样?我写可以吗?好像你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吧?”
贾珍想了想道:“好,就劳驾二妹妹了,来呀,摆书案,看座。准备笔墨。”丫鬟婆子们这边开始收拾,王夫人喊道:“迎丫头,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呀,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丢到荒郊野外无人理无人问了。”迎春温柔一笑,道:“是呀,我这就是为了给二太太洗脱罪名,还二太太一个清白呢。”
一会的功夫就都摆好了。迎春看了看面前的笔墨,道:“大哥哥,再拿来一支笔一张纸如何?”贾珍疑惑的看着迎春。迎春也不说话,贾珍吩咐又拿来一套笔墨。迎春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笑。
这时候贾珍看贾母道:“老太太,我们就开始如何?”贾母点头称好。贾珍道:“二妹妹,现在你就可以开始记录了。”迎春点头表示明白了。
贾珍站起来,对贾母一拱手,道:“老太太,今日早晨您因为皇上要我们府里还潇湘长公主的器物,就下令让人清查一下,是不是?”贾母叹口气道:“是呀,既然皇上有旨,北静王王妃好心的给我们透了言语,当然要早作准备才是,我也就让他们兄弟一起,还有管家的太太奶奶们一起找一下。北静王妃说了,所有的林家的东西都有记号的。我看了我身边的这几个物件,确实都有一个竹林图案。也就让他们去找了,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贾珍看迎春竟然用双手不停的写着,不禁吃了一惊,真的不知道,迎春竟有这样的本事,也就继续往下问。
原来早晨起来,贾母觉得心绪不宁,又想起北静王妃的话,心中更加的不安,就召集了所有的人,想要好好的看一看,林如海到底拿来多少金银珠宝,翡翠珊瑚。一查自己的柜子里,竟有七十六件。就让人将贾赦贾政都找了来,还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所有的贾府的人都找了来,让大家好好查一查,别到时候措手不及。不管怎么说,如果圣旨一下,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贾赦邢夫人是愿意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得到几件林府的东西,仅有的十几件,也是林如海给他们的,那都是有帐可查的。他们早就对公中的财物红了眼睛,自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王夫人虽然不同意,可也拗不过别人,那贾政也是一口一个应该查上一查。没奈何一大群人,包括宝玉贾环都去了。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是,一打开库房的门,就都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在那里。
原来库房分为几个部分,最深处放的是银柜和一些价值连城的摆件,二层是精细些的瓷器,珊瑚,珍珠玛瑙什么的,三层是些好点的家具。最外面的则是不值钱的一些笨重的东西了。一打开库门,外面这些东西摆放得异常整齐,里面二层三层的小门却有些松动,像是急忙间没有关好。再看看地上,除了几个女人的脚印,再没有别的了。大家也就怀疑上了,也顾不得看外间,急忙都进了里间。
里面显得凌乱不少,一些好一点的器物都没有了,只剩下品相差的,大家彼此看看,也没有说话,王熙凤却是变了颜色,道:“那么多的东西可都哪里去了,竟是少了很多。”等进了最里间,却都是大惊失色却又果然如此的样子。里面的东西也就剩下了几十件,打开装银子的柜子,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箱子里面还规规整整的放有六七万两的银子。看到这种情形,贾赦先就嚷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银子都哪里去了,外面那些东西都哪里去了?”王夫人宝钗这时候脸色煞白,宝钗勉强支持,付着摇摇欲倒的王夫人。这时候宝玉道:“太太,宝姐姐,这府里原是你们管的,现在却是这个样子,难不成遭了贼了?”王夫人一下子缓过神来,道:“是,一定是遭了贼,我们快些报官吧。”贾赦冷冷一笑,道:“报官?我看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这明显的是监守自盗吗,哪里还用那么麻烦。”
王夫人道:“大老爷这话什么意思?”贾赦道:“我的意思就是二太太想到的意思。”王夫人道:“大老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可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也不要胡说,污了我的清白。”
贾赦冷冷地道:“二太太,这话你就不要多说了,如果你心里没有鬼,就要我们去看看你那柜子里的黄白之物如何?”王夫人一愣,道:“大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可是管家太太,谁能看我的箱子?”贾赦笑道:“总要解了二太太的嫌疑不是。”这时候贾政一边道:“既然大老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让大太太,琏儿媳妇珍哥媳妇一起过去看看吧。”
贾赦道:“二太太,听老太太的话,将府里所有的地契房契都给了你们保管,二老爷我是知道的,万事不管,按照规矩,那些个东西可都是在你那里的,看这里这样的情形,我们可是要好好看看的,保不齐也都没了呢?”王夫人强辩道:“那些东西我都宝贝的放在我的箱子里,哪里能没有呢?大老爷可不要胡说呢。”
贾赦道:“那更好了,让我们看看也放心了不是。”
王夫人心中确实有鬼,而且如果这样做了,对她这个当权管家太太是绝对的奇耻大辱。以后她的脸还往哪里放,还如何管这个家。于是怒道:“老爷,没有这个规矩,哪有个大户人家随便的抄检管家太太的屋子,这是绝对不行的。”邢夫人一边淡淡地道:“莫不是二太太心内有鬼?”王夫人道:“哪里有什么鬼,只是不合规矩罢了。”
邢夫人笑道:“唉,我们府里早就没有规矩了,没见过将我们正经的媳妇撵了去,却让一个二房来管家的,没的让人笑话荣国府无人。我们呀,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折了胳膊往袖筒里藏罢了。”听邢夫人这样说话,王夫人道:“大太太可不要胡说什么,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让凤丫头回去,也不过就是让她好好的孝敬你,好好的将养身子,再得个儿子,也好让你们大房枝叶繁茂呢,合着我这好心还被当成了驴肝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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