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何处去（1）

司令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看面相也就二十五六，脸上表情严肃，浑身散发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是这司令府里的二公子，顾凌辰。

三日前在北部收到江南发去的电报，得知父亲执意要促成小妹和东江那位混不吝已定数年的婚约，不顾路途遥远，特意顶着风雪赶了回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处理公文的父亲，见父亲始终无视着自己，他浓眉紧皱，思忖片刻，还是选择开口打破这书房里的沉寂。

顾凌辰：小妹眼下还没回国，父亲就开始背着她张罗起婚事了，是不是太急了些？

顾凌辰：东江洪帮那小子，在东江这几年都闹出什么风浪，我派去的人没少回北部和我学舌。

顾凌辰：凭他也配娶走小妹？就一混不吝，父亲，这婚事就不能作罢么？

低头处理公文的顾啸坤听儿子说着心里堆积的种种不满，眼都没抬一下，只是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顾凌辰：父亲…

顾啸坤：怎么？去北部带兵几年，觉得能回来做你老子的主了？

简单一句话，声音里带着司令该有的那种威严，身为顾家的一家之主，他这话直接让顾凌辰把要说的混账话吞了回去，只能讪讪地坐直身子。

顾凌辰：凌辰不敢，也没这个意思。

顾啸坤：没这意思会丢下军务不管，从北部跑回江南，到我面前说这些？

顾啸坤轻哼一声，淡淡地反问儿子这么一句，话里的责备之意过于明显。

他的人生字典里最忌讳不守规矩这四个字，本该镇守北部带兵的儿子就为了一封电报特意跑回来，足以让他动怒。

没真拍桌子骂人，是念在自家老二跑回来的原因，说白了，就是看在远赴西洋留学的闺女面子才硬忍了火气。

顾家男儿，个个顶天立地，无论是商场还是战场，没孬种，这黑道白道哪个不开眼的敢惹顾家啊。

可若要说，他们有没有什么弱点？还真有一样，那就是顾家唯一的女子，顾啸坤膝下爱女，顾晚晴。

顾夫人当年怀上最后这胎的时候，赶上随军属逃难，营养跟不上，又时刻担惊受怕，所以生孩子的时候没熬下鬼门关，给顾啸坤留下这么个闺女就去了。

因为顾晚晴从小失去母亲，顾家这几个男人事事由着她，处处宠着她，尤其这向来杀伐决断的司令，他对儿子们严苛，唯独见了自家闺女会露出铁汉柔情的那一面。

顾凌辰不傻，这会儿听父亲用低沉又冷漠的语气说话，心里猜出他这是压着火呢，低下头，沉吟片刻才和父亲认错。

顾凌辰：父亲教训的是。

顾凌辰：我确实不该就这么跑回来。

顾凌辰：可父亲，我看到电报上写的我坐不住啊，那可是小妹的婚事，是大事。

提到小妹顾晚晴和东江那臭小子的婚约，顾凌辰就忍不住想多念叨几句。

这么多年他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父亲会想把晚晴嫁去东江，还是嫁给那么个不学无术的人。

别说他不理解，就是大哥和老三也理解不了，甚至打心里就没看上那小子。

惹麻烦比谁都行的主，隔三差五码头上闹事，还自封了个什么“东江小霸王”的混不吝称号。

顾啸坤：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守诺。

顾啸坤：罗浮生他父亲，生前对我有恩，与我也算半个知己了。

顾啸坤：洪正葆是什么样的人，我打听回来的比你们知道的清楚。罗浮生被他收为义子，养在洪帮，这些年或许确实惹了不少是非，可说起人品这些…

顾啸坤：罗勤耕重情，他洪正葆重义。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罗浮生亲生父亲，一个是养父，我信他们，自然信他们的儿子。

顾凌辰：罗叔都不在了，当初的婚约又没立下什么凭证。

顾啸坤：住口！

顾啸坤：我顾啸坤是何人？

顾啸坤：既然亲口允下，又收了他罗勤耕的折扇做儿女信物，自然不会赖账。

顾凌辰：父亲就不怕小妹回来知道了找你闹？

顾凌辰：就不怕那罗浮生委屈了小妹？

顾啸坤：这婚约，我从未瞒过她。

顾啸坤：她的心性，远比你们想的要通透，也坚韧得多。

顾啸坤：至于罗浮生那边，老子自有安排，宠到大的闺女就这么送去东江，你老子我也没打算真就便宜了他。

顾凌辰本来还低着头的，一听父亲说这些，略带惊讶表情地抬头看向父亲。

顾凌辰：父亲的意思是？

顾啸坤收了手里写字的钢笔，将其搁置手边，然后起身朝着儿子所坐的方向走去。

他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压低声音和顾凌辰说了些什么。

听清父亲嘴里说出来的那几句，顾凌辰虽然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桩荒唐婚事，可他眸子里还是露出了有好戏可瞧的神色，凝重的表情有了松动。

父子俩书房里多闲聊了两三句，没多大会儿功夫，顾啸坤就挥手把儿子打发出去了。

才出父亲的书房，顾凌辰就遇上了往这边走过来的大哥，顾文轩。

兄弟俩在走廊的灯下对视一眼，算是血缘上的某种默契吧，不用顾文轩主动问什么，顾凌辰就开门见山，直接把父亲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说给了兄长。

顾凌辰：父亲说了，婚事不可废，我这等于白折腾回来一趟。

顾凌辰：不过，父亲也交了底的。等过完年，老三调任东江警察局，补那边的局长空缺。

顾文轩：小妹到时候和老三一起去东江？

顾凌辰：嗯，小妹过几天放洋假回来，能待到年后。

顾文轩：你呢？父亲让你明天回北方？

顾凌辰：他让我过几天跟着去码头接人。这算不算，默许我多在江南多待几天了？

顾文轩：也好。

顾文轩：一家人，该人全些吃饭的。

顾凌辰：嗯。

顾凌辰：这江南的日子最好慢点过，越慢越好，省得小妹被送去东江了。

顾文轩：既然你我都劝不了父亲，只能先等小妹回来再说了。

顾文轩：兴许，父亲见人回来，舍不得她走的反而是他自己了。

顾凌辰：但愿如此吧

提到小妹顾晚晴，走廊上这两位军商圈里人人惧怕的奇才，眼底都闪过一抹少有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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