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来世盼你我结寻常布衣,再相约不离不弃。”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再相见,再相爱,也终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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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兰被认命调离到上海教书任职的时候,是1919年的冬天,这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坐了一路的火车到上海的时候,遍地都还保留学生运动的模样,火车临到站的时候,方兰才被母亲拍着肩膀唤醒,其实她也并未睡着,只是一路上盯着外头的雪景,又托着腮想此次调离之事,车厢里安静得很,不知不觉也就有些迷糊罢了。
等她睁开眼睛,预备着下车的时候,脑子里已然翻滚着梦里连续不断来来回回的片段。说来这些虽扰人心智,每每回到现实后又要让她困惑惆怅好半天,但梦终归是梦,何况这梦从她上初中那会儿就开始了。
所以即便再“剪不断理还乱”,她也无甚在意。
火车的鸣笛声刺耳悠长,随即唤醒了沉睡的火车车厢,车厢里的人们个个预备了起身,拿过行礼,熙熙攘攘地准备着离去,人声也就越发地嘈杂了起来。方兰提着行礼,另一只手扶着母亲的胳膊,看着前面一个个离了火车站台的人们,忽然就触动了神经,心想这些人大概都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有些人甚至只留下背影,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脸上的细致模样。
可人生大抵这样的离别要经历千千万万次,生离死别都是天意,一切都由不得人。
方兰向前蹭着步子,甩了甩头,暗暗埋怨自己何故生出这许多的怅惘出来。
他们家里早些年在上海置过这样一处宅子,虽然比不得如今最时兴的装修样式,也不算富丽堂皇,但总归不算破旧,住她母女二人,已是绰绰有余。
等她正式去到学校任职,已然是三天之后,初来乍到,光是对上海以及学校附近的环境了解就已费了她好一番心力,说实话,以前在香港教书的时候,初次登上讲台都不似现在这般紧张,好不容易熬完这第一节课,等方兰走出教室之后,外头正好黄昏已至。
方兰摸了摸头上的发髻,舒一口气,好在今天这一天还算顺利。看着前头楼层尽头拐角处金黄色的阳光,前几日下的雪因着今天出来的太阳也融化得差不多,方兰提着手里装了两三本书的教学包,此刻可顾不了那么多,只想着今儿早临走前母亲承诺的回去做红烧肉给她吃。
出了校门,外头是叫卖报纸的少年,学校对面有个当铺,与它紧挨着的是几家裁缝店和餐馆,街上车辆来来往往,除了官宦人家开的汽车,余下的便是更普遍常见的黄包车。
方兰正托着脑袋为这该死的方向感琢磨,街口便整齐出来一行巡逻的警察,个个穿着黑色警察服,裹得肥肥壮壮的,手里提着重家伙,东猫西照。啧,一看就不是干正事的。
她想大概是因为现如今风头还没过去的学生运动,古铜色砖墙上被撕掉的纸印子还尤为新鲜。这段日子学生运动这件事儿掺和得紧,警察局也是疯了似的找事做,一呼百应,各报社皆从小角落探听些消息,争抢着要上头条。
算了,各行各业饭碗都不容易,只不过有些世俗罢了,又何故在意这些。
一辆斯蒂庞克车擦着脚尖疾速开过去,可是把她惊了个不轻,方兰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摩挲着袖子,心想有钱了不起啊。
一双大手紧抓了她的胳膊,方兰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便被他塞进了一辆别克车的后座上,紧接上那人坐在她身边,关紧了车门,只吩咐了前座的司机离开。她有些心慌,不过倒是没怎么挣脱他就已然松开她的胳膊,刚才他手掌的余温还留在她的身上,方兰不得不警惕,她挪了挪身子离得他远远的,刚想问这人是干嘛的,旁边的人不等她问,已然猜中她的心思,“路上不安全。”
“你是什么人啊。”她防备地瞥一眼他的侧颜,车里光线有些暗,她继续说,“你快些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家了。”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方兰寻着声音渐渐看清身边这个男人的整张脸,只是一瞬间,便离了视线,她脑子里翻滚着许多的往事,似真似假,难以捉摸,也叫她乱了心智。
她不知道,坐在她旁边平静如斯的人,此刻内心也是一样的翻江倒海。
他再一次将她卷入那一个世界,让她陷入数年都解不开的梦境和折磨中。
这些零碎的梦境从初中时期一直持续到如今,几乎是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叫她不能安眠,醒来之后又叫她恍惚和困惑。
一生来来回回的坎坷,如今还不曾停歇地放映在她的梦里。
是以,每一个晨光微曦的早晨,或者是每一个半夜醒来无法入睡的夜晚,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彼此交替,令人心神疲累。
有岁月静好,更有滔天巨浪。拉着人一次次地升上云端,又重重地跌落海底。
她常常将梦里的片段连起来,琢磨着这不现实却无比真实的日日夜夜。
他说“你放心”,说岁月虽长,但慢慢携手同行,总会有白发齐眉,相携到老的时候。
她说“兰因絮果”,说她少时读的时候只觉得惋惜,如今却明白了,花开花落自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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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汽车穿过市中心的繁华街道,在一处别墅前停下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方兰才从那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可这一路上,她也不曾拒绝,不知是只顾回想那艰难的一生,还是对于这个和梦里昔日的少年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有些许的希冀,便一路被他拉着来了这里。
等到进到屋内,客厅是一派金碧辉煌,不容方兰拒绝,他拉着她扭动的胳膊进了卧室的门,想是怕她要逃走,一进门就利落地上了锁。
她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听他轻声介绍道,“我是李锦荣。”
从被他带上车直到现在,他也就不过与她说了短短十几个字而已。
啧,真是惜字如金。
“我不认识你。”
“我和你在同一所学校教书,若非如此也不会正好在校门口撞见。”
方兰急得起身,又被李锦荣按着肩膀重新坐回床上,“我知道你在车上都在想什么,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她恍惚,难道他和她一样,被这样的梦境牵扯萦绕,不得解脱。
他接着说,“我救你于水火之中,又请你来我家做客,就这么要走,不合规矩。”
方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一如他梦境里指责她忤逆他不合规矩一样,她便更气不打一出来。可他到底理亏,上辈子做了那些孽,如今要尽数赎回来,还得好些的工夫。
方兰起身,他温热的大手捏着她的手指,“一别多年,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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