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垒砌的石台宽阔平整,数百石阶堆积而上,下立的人几乎要看不见高殿上悬挂的匾额,宛若蜀道攀登之艰难青鸟逾飞,唯有上位着才可踏过这被打磨的几乎完美的青石,一窥君王寝宫的真容。
光祐三十九年的冬日,本就庄严肃穆的皇宫大内格外凝重,就连平日里熠熠生辉的琉璃宫灯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不再那么闪烁。人人都知执掌大越皇权近四十年的长乐帝已然病入膏肓,不久就要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大越禁佛禁道,此刻空中并无袈裟道袍者为君王祈福,之后一众后妃跪地祷告。
朝野上下亦是一片人心惶惶,原因无二长乐帝膝下皇子众多,奈何储君之位一直空玄。无论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连衾,还是今年已经十二岁的嫡次子“帝星”连翎,都未曾入住过东宫寝殿,君王何意臣子不敢妄加揣测。
连翎那日从陈缘之府邸中授学出来,一路策马直奔宫墙而去,内宦言道皇帝今日呕血不止,急诏他去紫宸殿见驾。
白底锦绣的斗篷在冬日的北风中吹气,十二岁的少年心惶惶的跳着,出生于帝王之家早应见惯了生死,可这是第一次要有至亲之人离开他,还是那个常把他背在脊背或是端在臂上的父亲。世人常说天家父子亲情寡淡,但长乐帝却把寻常人家的父子亲情尽数给了连翎。
宫娥跪拜迎接,一向宽厚待人的小皇子顾不上让人起身,飞快的穿过道道宫门,疾步踏入寝宫。宫中特有的安神香的气味传来,混杂着苦涩的草药味,迟暮的君王并未如往日一样衮服在身,只穿了件白色的寝衣靠在榻上,下侍之人伏跪在地不敢直视。
连翎进来后门关闭,传来阵阵“吱呀”,见君王抬眼看了眼他后,摆了摆手,宫人得了命令鱼贯而出,大太监还顺手熄灭了铜炉里的焚香。连翎每逢长久闻香便会头痛,故而没回往宫中赴宴或是踏入君王寝宫,长乐帝会提早吩咐宫人灭了熏香,父之爱子就在这细枝末节。
“父皇。”连翎红眼跪在塌前,埋头到了君王榻上,用衣袖接住了落下的眼泪。
“翎儿莫哭,生老病死世间常态而已,父皇只是不能再陪伴你了而已,”他说着把连翎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用指肚替连翎擦去了泪水,“只可惜父皇看不见翎儿娶妻,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不知道翎儿的孩子会不会和翎儿一样聪慧可爱。”
“那父皇别走,在等几年翎儿就长大了。”连翎靠在父亲的胸膛上,还是那般温暖。
“翎儿已经长大了,”他捧起连翎的脸,端看着爱子的容貌,与自己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我问翎儿,你是想去大越四境走走,还是愿励精图治为国为名。”
连翎通达早慧,又身负帝星之名,得诸位良师教导多年,这话一出当然知晓寓意何为,当年谁也不晓长乐帝曾问过幼子愿不愿意坐上君王的宝座。
“若问本心孩儿不想登临九五,”连翎垂眸答道,“可翎儿身负此名,若大越真有此一难翎儿必将以身殉国来阻洪荒……”
“不!”迟暮的君王抱紧了怀中的幼子,连连道,“我的翎儿要长命百岁,要好好的活下去。”
其实长乐帝与连翎心中都清楚,若连翎以“帝星”之名继承王位无可厚非,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心性手腕都无所比及已过而立之年的嫡长子连衾,哪怕登基也必受掣肘,而若此刻嵘国卷土重来可算是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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