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舜国王

从前有个孩子叫阿舜，他的妈妈很早就死了，他的爸爸打算给他娶一位继母，却总是拿不定主意。他的爸爸问他：“阿舜，如果有一位新的妈妈来到我们家，你会欢迎她吗？”阿舜说：“爸爸，如果有一位新的妈妈来到我们家，我会把她当成亲的妈妈一样对待的。”

他的爸爸又说：“阿舜，如果这位新的妈妈发脾气，你会怎么样呢？”阿舜说：“如果我做了错事，让这位新的妈妈发脾气，我会改正我的错误的。”

他的爸爸又说：“阿舜，如果这位新的妈妈生了弟弟，你会怎么样呢？”阿舜说：“如果这位新的妈妈生了弟弟，我就有弟弟了，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阿舜的爸爸听到阿舜这么说，心里万分高兴，他很快就请人给他介绍了新的妻子，跟她结了婚，让她成为阿舜的新妈妈。

就这样，阿舜的新妈妈到了家里，很快生了一个弟弟叫作阿象。阿舜对新妈妈很好，也很照顾阿象。

有一天，阿舜的爸爸出了远门，家里只留下了阿舜的新妈妈、阿舜和阿象。新妈妈躺在床上，好像是生病了。阿舜走到床边，问候他的妈妈。他的妈妈说：“我生病了，想吃树上的桃子，我们家后院里的桃子都已经熟了，请阿舜摘几个给我吃吧！”阿舜听到妈妈这么说，就赶紧走到后院摘桃子。他很快爬到了树上。他正在摘桃子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在树下了。“阿舜，我希望你立刻掉到树下摔死。”新妈妈说。

阿舜在树上非常惊讶，他问：“妈妈，你说什么？”

他的新妈妈在树下往树上扔石头，一边扔一边说：“阿舜，希望你立刻就死去。”

阿舜说：“妈妈，你怎么了？”

他的新妈妈说：“因为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别人生的，我一点也不爱你，却要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他的新妈妈一边绕着树跑，往树上扔石头，一边大声地骂着阿舜。突然，她“哎哟”了一声，原来，有一根又粗又长的刺扎伤了她的脚，流出来很多鲜血。阿舜的新妈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舜从树上下来，对他的新妈妈说：“妈妈，你的脚流血了。你痛吗？”

新妈妈哭着说：“走开，都是因为你，我的脚才被扎破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打你，我的脚怎么会被扎破？”

阿舜说：“妈妈，这都是我的错。”

阿舜说着，就扶着他的新妈妈到了房间里，扶妈妈躺在床上，帮她拔出脚上的刺，又用了一些药，帮她治好伤口。阿舜的新妈妈的脚很疼，她心里还在生气，就一直都在骂阿舜。这时候阿舜想到他自己从前对他的爸爸说的话，“如果我做了错事，让这位新的妈妈发脾气，我会改正我的错误的”。但他以前没有想到的是：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新妈妈也会发脾气，那他该怎么办呢？阿舜想啊，如果妈妈一定要发脾气，那这样的妈妈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他的弟弟阿象经常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每次阿舜都会想办法把他哄好。阿舜想，那就把这个妈妈当成是一个小孩子，把她哄好吧！

阿舜对新妈妈说：“你的脚不痛了吧？请你好好休息。”阿舜还把一个桃子洗干净，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给他的新妈妈吃。

他们就这样过着日子。有一天，阿舜的爸爸回来了。阿舜的爸爸一进家门，就问候了所有的人。他非常想念他的家人。

“我不在家的时候，阿舜待你好吗？他是不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阿舜的爸爸问他的新妈妈。

新妈妈说：“阿舜不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阿舜很坏，他把一根很长的刺放在桃子树下面，让它扎伤我的脚。我流了很多很多鲜血。”

“这是真的吗？”阿舜的爸爸问阿舜。

阿舜的心里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是他并不想说让新妈妈不高兴的话，就默默地走开了。

“这就是讨厌的阿舜，他每一天都在让我发火。请你为我杀死他吧！否则我每一天都不会快乐的。”新妈妈对阿舜的爸爸说。

“可是阿舜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以杀死他呢？”阿舜的爸爸说。

“你现在有阿象啊！”新妈妈说，“难道阿象不是你的儿子吗？你会有很多儿子的，我还可以为你生更多的儿子！”

阿舜的爸爸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新妈妈让阿象背来一根很粗的棍子，并用那根棍子打阿舜。棍子落在阿舜的小身体上，就像是要把阿舜打成肉酱，新妈妈大声喊叫着：“这下你可以死了！”

但是阿舜并没有被大棍子打成肉酱。当阿舜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被打掉地、连一丝气喘都没有地从棍子下面站起来的时候，新妈妈惊呆了。“你是妖怪吗？”他的新妈妈大声说，“连那么粗的棍子都打不死你吗？”阿舜刚要张口说话，新妈妈吓得大叫着跑开了。

新妈妈发现阿舜是棍子打不死的，她便想出了另外的办法。有一天早上，她让阿舜修一修家里的谷仓。当阿舜带着工具来到谷仓中时，发现谷仓外堆满了稻草。阿舜的心往下一沉，他猜到了修谷仓这件事是假的。但是阿舜没有立刻逃走，他想，新妈妈也许会改变她的主意，她也许不会那样做的。当阿舜在谷仓中调和着泥水的时候，他看到外面开始着火。他看到有三个人正在稻草间放火：一个人是他的新妈妈，一个人是他的爸爸，另一个人是他的弟弟阿象。阿舜想：“为什么爸爸和弟弟也希望我死去呢？”阿舜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火越来越大了。

这一把火把整个谷仓烧光了，所有的稻草和稻谷都化成了灰烬。新妈妈、爸爸和阿象走在灰烬当中，想要找到阿舜的尸体，阿舜一定也随着这些稻草化为灰烬了吧？但是他们在谷仓的中间，看到阿舜站了起来，完好无损，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一点起过火的样子。阿舜平静地站在那里，对他们说：“爸爸妈妈，阿弟，对不起，我修不好家里的谷仓了。”

阿舜的新妈妈看到阿舜这个样子，又大叫一声，吓得转身跑掉了。

阿舜的新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阿舜是不会死的。她想来想去，她曾经用很粗的棍子打阿舜，但是阿舜不受一点伤，他们点燃了谷仓去烧阿舜，阿舜身上一点也没有着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阿舜的新妈妈想：“我真的很讨厌阿舜，想让他立刻就死，可是他偏偏不死，这真是故意跟我作对啊！”她想出了一个新的办法。

有一天，阿舜的新妈妈让阿舜到井里打水，她自己悄悄地跟在阿舜后面，一把把他推到了井里。阿舜掉到了井水里，他抬头向上看，看到新妈妈在井口往下看着他。“阿舜，希望你立刻就死去。”

“妈妈，”阿舜说，“我曾经对我的爸爸说，如果我做了错事，让妈妈发脾气，我会改正我的错误的。后来妈妈总是对我发脾气，我总是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我一直都在努力改正，可妈妈还是不高兴。直到现在，我发现我的错误就是生活在这世界上，而妈妈希望我立刻就死去。”

“你说的没错。”新妈妈笑着说，“只有你立刻死去，我才会高兴起来。请你立刻死吧！”阿舜没有说话。新妈妈喊来爸爸和阿象，让他们全都丢石头在井里。他们丢了那么多石头，这些石头把井堵得满满的。阿舜现在已经被埋在了所有石头下面，埋在了很深的井中，阿舜一定死了。

阿舜看到上面有很多石头落下来，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听到了许多石头落在水里、落在井中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当阿舜睁眼看时，他发现自己正在快速地下坠。他的耳边是水泡的声音。“我会被淹死吗？”阿舜刚想了一下，身体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托住了。

阿舜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扇门，而当他坠入这扇门后，这扇门便牢牢地闭合了，把所有的井水和石头都挡在了外面。阿舜从一个柔软的垫子上坐起来，这时他看到了他的亲妈妈。

“妈妈！”阿舜说。这次是真的妈妈了，阿舜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热流。

“孩子！”他的妈妈说。

阿舜扑到自己妈妈的怀中，哭了起来。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了妈妈，家里来了新的妈妈，总是希望自己立刻死去，连爸爸和弟弟都希望自己立刻就死了，阿舜在亲妈妈的面前，一下子所有的眼泪都奔涌出来。

“妈妈，我是已经死了吗？”阿舜说，“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才能见到您！不过，这没什么，只要能跟您永远地团聚，我愿意立刻死去。”

阿舜的妈妈抱着阿舜，擦干了他的眼泪。妈妈说：“好孩子，你没有死。你还活着，我只是短暂地过来见你一面。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一直以来，你做的选择都是最对的。无论别人做错了什么，你一直都在做着你认为最正确的事。你听我说，因为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所以，将来，你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

阿舜惊讶地看着他的妈妈，说：“可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呀！”

阿舜的妈妈说：“来，阿舜，跟我走到前面。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只要在这里诚实劳动，像往常一样待人和气，你以后就会是这个国家的国王的！”

阿舜跟着妈妈走了一条又长又黑暗的路，直到他们走出地下，来到了地面上。阳光刺痛了阿舜的眼睛。当他再次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见了。这是一片肥沃而广阔的土地，牛儿在地上吃草，小鸟在空中唱歌。阿舜听到空中传来妈妈的声音：

“阿舜，这片土地属于你。你要把它耕种起来，直到所有的稻子都结满稻谷，直到所有的粮仓都堆满粮食。到那个时候，会有人来到这里，请你来做这个国家的国王。”

阿舜听到了妈妈的话，他找了又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妈妈。这一大片土地都是他的了。可是他没有农具，他只有一个人，怎样耕种这样大的一片土地呢？阿舜刚刚这样一想，天上就飞来了一大群乌鸦，它们把谷粒都含在口中，然后把它们播种在土里。一群野猪跑了过来，用它们的嘴拱翻土地，就把整片地都耕种过了。天上又下了一阵雨，不多不少，把地上打湿，让种子第二天发出小芽。所有的小芽欢快地成长着，把这一大片土地变成了绿绿的稻田，到了秋天，所有的谷仓都堆满了粮食，而所有的动物都参与了收割。

当阿舜在他的谷仓里查看着他的粮食的时候，门外走过来一群人。他们每个人都非常瘦弱，穿着褴褛的衣服，拄着拐杖，最小的孩子在地上爬着。他们口中不停地说着：“行行好吧！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阿舜叫住了他们。当他们发现阿舜的谷仓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天哪，今年天下大旱，所有地方的粮食都被吃光了，连树皮都被扒下来、草根都被拔出来吃完了，为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稻谷啊！”

当天晚上，这群饥饿的人都饱饱地吃了一餐饭。第二天，他们奔走相告，无数人来到了阿舜的土地上，而阿舜每天都在煮粥，让他们每个人都吃饱饭。

“现在每一颗稻谷都已经卖到黄金一样的价格了，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免费吃到那么好的粥！”每一位捧着碗的饥民都感激地对阿舜说。“如果您向所有前来吃饭的人收钱，”有人对阿舜说，“那您立刻就会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这时候，阿舜想起了妈妈的话：“无论别人怎么做，你都要做你认为最正确的事情。”所以阿舜拒绝了那些人，阿舜继续向人们提供着免费的食粮。

有一天，阿舜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那位一直想要他死的新妈妈，还有那位给新妈妈拿来了很粗的棍子让她打自己的弟弟。“现在整个世界的人都在挨饿，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的呢？”阿舜想到这个，就用马车装了整整一车粮食，向着以前家的方向走去了。

阿舜来到家门前，看到了一个瞎眼的老人。阿舜认出了那是自己的父亲。“爸爸，你的眼睛怎么了？”

“什么？你是鬼吗？”阿舜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声大叫，原来是他的继母。他的继母正到外面担水，突然看见了阿舜，吃了很大的一惊。“你已经被埋在很深的井里了，为什么还会来到这里？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阿舜的父亲听见是阿舜来了，从枯井一样的眼睛中流出了滚热的眼泪。“阿舜，”他的父亲说，“你终于回来了。自从你死在井中，爸爸的眼睛就看不见了。”阿舜也哭了起来，他上前抱住他的父亲，用舌头舔着父亲的眼睛。父亲把眼睛睁开来，发现自己又能看到东西了。

阿舜对他的新妈妈说：“妈妈，虽然你一直希望我立刻死去，可是我却没有死。希望你不再想我立刻死去了，因为，你看见了，我是不会死的。”

阿舜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国家。当时国王是尧帝。尧帝听说了阿舜的故事，也流下了眼泪来。他说：“阿舜是多么好啊！无论别人做什么，他都一直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如果阿舜是这个国家的国王，那么他会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和温饱。”尧帝认为自己不如阿舜，只有阿舜才可以做这个国家的国王，于是尧帝到了阿舜面前，请他做国王，自己逊位了。

“阿舜，我请你做这个国家的国王，并且请你做我女儿的丈夫。”尧帝说，“因为你是世界上最不自私、最无我的人，请你做国王，会让国家里的每个人得到幸福。而我不如你，我出于自私的人的考虑，希望我的女儿得到幸福，所以把我的女儿嫁给你。”阿舜就这样做了这个国家的国王，从此以后，整个国家的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出自／〔唐〕无名氏《敦煌变文集·舜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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