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难关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如今的江南，却是没了这诗中的温婉美景。

宋崇景坐在内室里唯一一的木椅上，轻轻敲打着桌子上的地图，修长的手指在那张因为拿出来看过太多次而已经变的光滑的羊皮上跳跃，昭示着主人烦闷的心情。

烛影跃动，晃的宋崇景微微有些眼疼。他揉了揉眉心，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不知怎么的的就想起了那个原本还有些嫌她吵闹的小姑娘。以前在京中时，他还总嫌弃她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叽叽喳喳的捣乱，现在她不在身边，他到真的有点儿不习惯了。

总觉得，有点冷清啊。

况且，那丫头一向鬼灵精怪，剑走偏锋，若是她在，想来真的能灵光一现，想出什么鬼点子来，替他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吧。

江南邻水，大大小小江流湖泊星罗棋布，这些水源是江南人民富庶生活的根本，为他们带来了财富的同时，也赋予了江南渔米之乡的美名。但每逢春夏涨潮之际，曾经的骄傲与感激就全部变成了抱怨和恐惧。春夏之交，雨水丰沛，蓄积的水流冲垮了堤坝，洪水泛滥，多少名诗古词里温婉秀丽的江南露出了潜藏的獠牙，给江南的百姓带来了灭顶之灾。

宋崇景原是一介武将，于沙场的刀光剑影之中死里逃生也是不知道多少回了，原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生死，可到了江南，见识了这洪水袭城的惨剧，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人在面对天灾之时的脆弱无力。他自幼习武，为的就是杀敌报国，拱卫河山，让天下的老百姓不至于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江南的百姓受苦，自然是他不愿意看见的。因此这几日才没日没夜的筹划赈灾，只是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此次随他而来的，又大多是旧日追随他的士兵，若说行军打仗他们倒是在行，若是赈灾，则真真是如同一张白纸一样，事事都要尽力摸索，从头学起了。

更何况，宋崇景的眸中透出了几分冷光来，当今圣上放着朝中那么多人不用，偏偏派他来江南赈灾，怕是也没真正的把江南水灾放在心上。

又或者说得更明白些，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也是想借着派他这靖王来赈灾的名义，搞出些别的名堂来。

若是真心要赈灾，更应当派个文官来，或是至少找个对江南有些了解的官员，派他这一介武夫来不说，随行的更是军营中的一群莽汉，这也就罢了。赈灾急需的，无非是充沛的物资与足够的人手，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城中那么多因洪水而吃不饱饭的饥民，就等着皇上打开国库，用官粮救济灾民，可眼看着这一个月都快要过去了，皇上也没有要开仓放粮的意思。

再说人手，凡是治理水患，大多都要修缮堤坝，用以阻挡洪水，但修建水坝从古至今就不是什么小工程，自是需要征召平民的。这也是最让宋崇景劳心的，皇上……并没有给他拨下让他招收力工的钱款。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宋崇景尚在军中时，皇上就总是延误军中士兵的粮饷，一开始，还愿意找些借口来敷衍他，后来就干脆不发军饷，他递了不少折子，皇上也统统好像看不见一样，最后逼得他只能时常用自己的俸禄来贴补缺漏。他也明白皇上这回多半也是要玩儿这一出，既能拖垮靖王府的财政，又能趁机制他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倒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宋崇景正思索着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击声，接着是一个清悦的男音：“王爷，王爷可是就寝了？”

宋崇景对这帮军中的弟兄们向来很是了解，瞬间便听出了说话的是追随了他多年的左参军，连忙应了一声：“还没有，左参军进来吧。”

那人这才推门进来，又小心的把门锁好，转身对宋崇景行了一礼：“深夜前来叨扰王爷，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这是哪儿的话，左参军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本王商议，本王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宋崇景笑着，却忽然顿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让左参军坐下的，话要出口才发现，这屋子里，竟是只有他座下这一把椅子了，不免有些尴尬。倒是左参军其人生得一副玲珑心肝，看出了宋崇景的窘迫，出口解围道：“无妨，臣站着就好。”

“劳累左参军了。”宋崇景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这屋里，但凡是还值上几个钱的，早都拿出去当了用以赈济灾民了，至于咱们，也只能一切从简了。”

“唉，微臣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和王爷商讨这赈灾的事宜。”左参军叹了一口气，“这赈灾不似打仗，劳心费力是一点，更要命的是，在灾难面前，人们总是更容易失去理智。物资短缺，人手不够，王爷现在尚且能变卖东西来维持局面，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不能挺到京中的补助，长此以往，若是那些灾民们闹了起来，才是真正棘手的麻烦。”

“这我如何不知。”宋崇景摩挲着手上代表他王爷身份的白玉扳指，“只是，有些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抱有无谓的期待呢。”

听他这么一说，左参军左右看了看，正色道：“王爷，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皇上此番的所作所为，实属让人心寒。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如今我们弟兄早已不是皇上之臣，而是王爷之臣了，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等定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宋崇景抬眸，左参军的话语已是露骨，他自是听得出来其中深意。想想前几日从京中的探子们口中得知的，席梦瑶被云贵妃强行接入宫中的消息，再想想皇上对他使得这些不入流的小绊子……

最终，他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左参军，我知你对我忠心耿耿，也明白弟兄们的想法。”

“只是有些事情，还不是时候。”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隐藏在其中的，是锋芒难挡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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