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肆他其实不准备花时间精力整改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山匪,毕竟等到时候就都招安了,他把这烂摊子团吧团吧扔给张远就行。
只不过现在该怎么把各大山寨的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骗到赤岗寨呢…
黎肆瘫在大床上,咬着指节苦思冥想,想着想着,黎肆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一个鲤鱼打挺垂死病中惊坐起,快步走到案前铺纸研磨。
黎肆诶我真是个天才!
一个时辰后,六十七封请柬从赤岗寨发出,寄向山中各大山寨。
黎肆还拿了一封绑在箭上,一箭钉在了安和城城门上,让张远和李牧极其心累。
安和城中。
张远:他这…
张远复杂的看着请柬上的“群英会”三个龙飞凤舞笔锋凌厉的大字,揉了揉眉心。
李牧:主公这是…让我们去?
张远:估计是让我们带兵抓人吧…
此刻赤岗寨中。
黎肆哎呦我去…累死我了…
黎肆和天赐一个趴在桌上,一个瘫在床上。
一个人手抄三十四封请柬的滋味儿太酸爽了,抄的他俩爪子都要废了。
其实黎肆不只找了天赐一个,但是吧…
赤岗寨这群山匪一个个都没啥文化,一手蟑螂爬的破字能和海棠的媲美,找了半天,只找着了天赐这么一个写的一手好字的,而且他写的还极具贵族风骨,成功让黎肆起了疑心。
黎肆咸鱼一样翻了个身,胳膊在身后撑起上半身,叫了一下天赐。
黎肆天赐啊…
天赐:嗯?
黎肆危险的打量着他。
黎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天赐直起身,倚在椅子上,下颚微抬,双手交叉养着黎肆微笑道
天赐:…那你是谁呢?
黎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警惕的盯着天赐那张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脸,谨慎回道
黎肆…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赐但笑不语。
两人视线相交,针锋相对,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火药味。
良久,天赐收了脸上带着敌意的笑。
天赐:其实你不说,我也差不多猜得到。
天赐似笑非笑的望向黎肆。
天赐: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西北军的人。
黎肆!
黎肆一惊,但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天赐接着说
天赐: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那个新上任的镇北将军吧。
黎肆见此,索性也不装了。他一个箭步拿起倚在床边的枪,手腕一甩用枪尖指着天赐的喉咙。
天赐也不反抗,就那么悠闲地坐着,依旧笑着看着他。
黎肆沉声道
黎肆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
天赐淡定的推了一下横在脖子上的枪。
天赐:别误伤啊。
黎肆毫不松懈的挪回去,天赐无奈道
天赐: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他顿了顿
天赐:你该知道一句话:不与官家勾结的匪徒是活不长久的。
天赐:我在中原西北边境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我自己的情报网。
天赐:至于我想干什么…
他的笑容更诡异了。
天赐:也不干什么。
黎肆冷漠的看着他,天赐也饶有兴趣的回望黎肆。
天赐:我就是好奇,你们要治匪,哪种方法不好,偏偏让你一个正二品的镇北将军和我们这群匪寇混在一起?
黎肆闻言,把枪从天赐喉咙上拿下来。
黎肆你既知道了,为何不当着众人的面拆穿我?不怕我屠寨?
天赐: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黎肆那就长话短说!
天赐无奈道
天赐:行行行,长话短说。
天赐:西北军人数众多,粮草不足,你们定要从屯了田的恭宜城里抢。
天赐:想打恭宜城,首先要治匪。
天赐:而我们这群山匪和金军是合作关系,你要是大肆屠寨,金军定会有所察觉。
天赐:他们察觉了就会增强防御,到时候想攻城,就不容易了。
黎肆闻言,诧异的看了天赐一眼。拥有两国官家情报,还有如此精准的大局观,他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黎肆你到底是谁?
天赐敛了笑容,淡声道
天赐:我本名叫珏恬。
黎肆闻言蹙眉。
珏恬……有点耳熟。
天赐: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有点陌生,但我换一个说法你可能就明白了。
天赐:楼兰,大王子。
黎肆心中一震,他不可置信的望向眼前这个神态闲散,语音别扭的青年。
楼兰是个西域小国,而这个小国在四年前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王子发动变法,把更多的利益分给国民,使楼兰一时极尽鼎盛,甚至在大夏边境分走了相当于楼兰一半国土的五座大城。
但好景不长,大王子此举触动了王室和贵族的利益,遭到了楼兰王和其他贵族世家的联合打压,在大王子的变法即将宣告失败的时候,他起兵发动政变,把楼兰王宫团团围住,本欲逼迫楼兰王继续变法,但…
事与愿违。
楼兰王早有预测,最终,大王子被生擒,判了斩首。
但一心为人民谋利益的大王子是楼兰人民的人心所向,他在刑台上被围观百姓冒死救出,从此销声匿迹。
这场轰轰烈烈的变法,就此,难堪落幕。
黎肆难以置信的看着天赐。
楼兰大王子渺无音讯近四年,连楼兰王室都判定他死了,没想到…
他竟蛰伏在大夏边境,隐姓埋名落草为寇。
黎肆迅速收了枪,冲天赐抱拳。
黎肆晚辈不识,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海涵。
这回轮到天赐惊诧了,他连忙起身,扶起黎肆。
天赐:你这是干什么?!
黎肆顺着天赐的力道直起身,坐在他对面。
黎肆前辈这四年,都干了什么?
天赐摆摆手,随意道
天赐:什么前不前辈的,我今年才二十有三,叫的我跟个老头子似的。
黎肆连忙应道
黎肆是是是…前…啊不,天赐,说实话,我特别佩服您。
天赐挑眉疑惑。
天赐:嗯?不对啊,我在你们大夏,应该是离经叛道的化身吧,还是那种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黎肆这…也差不多,但是我不是这么想的。
天赐:说说。
黎肆自古忠孝难两全,对于能在国与家之间毅然决然选择国的人,一般都不是池中之物。
天赐笑了,这回是真诚的那种。
天赐:好久没遇到这么懂我的人了…不过…
天赐笑眯眯的望着黎肆。
天赐:…黎肆?你不是叫黎姿望吗?
黎肆尴尬的摸摸鼻梁。
黎肆…姿望是我的字,肆是我的名。
天赐半懂不懂。
天赐:哦…搞不明白你们中原人那些姓啊名啊字的。
黎肆只能干笑。
天赐:啊对了,我的身份你可得保密,楼兰贵族那边现在还追杀我呢!
天赐:躲他们躲了四年了,跟个疯狗似的,咬住人就不放。
黎肆您放心,我绝对不说出去。
天赐欣慰笑道
天赐:那就好。
黎肆接着问
黎肆那您这四年,到底干了什么啊?
天赐想了想,才回道
天赐:记不清了,干过的事挺多的。
天赐:我当过沙匪,说过书,跑过堂,经过商…还有…
天赐又努力回想了一下,兴致勃勃的说
天赐:我还参加过你们中原的童试呢!
天赐:可惜落榜了…
黎肆………
天赐:当山匪是这个月的新营生,说实话你要是在晚来个三五天,估计我就工地搬砖去了。
黎肆…………
枭雄的神秘感已经在这两句话的功夫荡然无存,恭敬不起来了,他甚至还有点想笑怎么办?
他勉强憋着笑道
黎肆那您现在还搬砖吗?
天赐:唔…不搬了吧…
天赐:啊对了,你之前是不是去剿过沙匪?
黎肆对啊,怎么了?
天赐琢磨着。
天赐:难怪我看你有点眼熟…
天赐:我当沙匪的时候好像碰着过你,当时你好像…好像是跟着镇北侯随军的对吧…
黎肆一惊。
黎肆对,我当时跟着家父出来攒攒经验。
原来这是第二次见面了,黎肆不由得感叹一句
黎肆世界真小啊…
天赐:好了不扯了,谈谈正事。
黎肆也严肃起来。
黎肆嗯。
天赐:等到你治完了匪,你想把我这帮弟兄放哪啊?
黎肆沉吟道
黎肆可以收编到西北军里。
天赐笑了。
天赐:那就好。
天赐:这群人啊,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大多部分都是被赋税徭役压的喘不过气的平民。
天赐:就算有一些作奸犯科的,揪出来另行惩治就好。
黎肆我也是这么想的。
黎肆话音刚落,天赐就叹了口气。
天赐:你合我眼缘,我也提醒你一下。
天赐: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僭越,但你一定要认真听。
黎肆见此,也临危正坐起来。
黎肆您说。
天赐:大夏如今貌似如日中天,但实际上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黎肆微蹙着眉,一语不发,天赐低了低头。
天赐:你认为,最了解一个国家兴衰的人是谁呢?
黎肆毫不犹豫道
黎肆自然是陛下。
天赐却摇摇头。
天赐:不。
黎肆不解。
黎肆可…
他没说完,就被天赐沉声打断。
天赐: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大夏,就永远不会振兴。
黎肆不语。
天赐:其实真正了解一个国家真实情况的人,不是睥睨众生的皇帝,也不是俯瞰万物的满朝文武,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
天赐:是广大的平民百姓。
黎肆更加不解。
天赐:贵族们会被奢侈的绫罗绸缎,玉盘珍羞蒙蔽了双眼,让他们以为现在还是太平盛世。
天赐:可他们不会看到衣衫褴褛的平民,食不果腹的百姓,不会理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辛酸,甚至!
天赐:还会加重赋税,搜刮民脂民膏…
天赐:你们中原有句古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天赐: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赐停了一下,他抬起头,抹了把脸。
天赐:一个国家鼎不鼎盛,永远不能用统治者的生活来评判。
天赐:只有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安乐,才能真正长久的强大。
黎肆好像明白了一点,天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赐:你要站队了,站在一个能成大器的皇子背后。
天赐:如果找不到这样的皇子,就要做好准备…
天赐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肆准备什么?
天赐又拍了一下他的肩。
天赐:…做好在诸侯割据的乱世里,安身立命的准备。
黎肆抬头望着他。
他仿佛在那视线交错的一瞬感受到了天赐遭受打压变法失败的挫败,众叛亲离英雄末路的悲痛和奔命四年甘于平庸的沧桑。
他突然间感受到了仿佛拨云见日般的透彻。
是啊,大夏早已衰微,迟早有一天会迎来末日,王公贵族们无论在盛世还是在乱世都能过锦衣玉食的神仙日子,可大夏上亿的百姓呢?
他们能吗?
他能做的只有竭尽他所能扶持一个作风端正,心怀黎元的皇子上位,稳住这楼姓的江山,还天下海清河晏,四海升平。
天赐静静的凝望着正在思索的黎肆,见他回过神来,才对他道
天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
随后不等黎肆回答,便自顾自走出大门,给黎肆留了一道饱经风霜的孤独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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