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成十六年,冬夜,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如同上天撒给人间的纸钱一般覆盖了繁华的京城,徒添几分萧索凄凉。
朱红的宫墙连同金黄的琉璃瓦都好似褪了色一般罩上一层深沉的灰白;金水河碧青的水也冻上了厚厚的冰层,藏在雪白的冰雪下,配着承安宫内隐隐传出的咳嗽声,透出一股压抑的死气。
楼绛:父皇!
龙床上的男人似乎才三十出头,但他没有而立男人的朝气,却有些气若游丝。
楼虞(皇帝):绛儿…
楼绛抿着唇,眼尾通红,仿佛在强行憋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楼绛:父皇…父皇你,你身子明明很好的…
楼绛:怎么…怎么会……
他终于还是趴在了床上,泣不成声。
楼虞(皇帝):太医…
太医上前一步,上身前倾三十度,恭敬应道
太医:臣在。
楼虞顺了一会气。
楼虞(皇帝):朕,还能活多久?
太医:恐怕…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楼绛,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
太医:活不过今晚…
楼绛:胡说八道!
太医还未说完,就被楼绛暴怒打断,他连忙撩袍跪下磕头道
太医:殿下息怒…
楼虞(皇帝):绛…咳咳……
楼虞费力的抬起一只手,青色的血管盘绕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下,竟还有些狰狞。
楼绛闻声立刻扔下瑟瑟发抖的太医,握住楼虞冰冷的手。
楼绛:我在,父皇我在…
楼虞却没有看他,而是轻声道
楼虞(皇帝):下去吧。
楼绛:父皇!
楼虞(皇帝):退下!
斥完这句,他像耗尽了所有气力一样,软在床上重重喘息。
楼绛好似被吓到了,他轻声细语道
楼绛:好,好,父皇我走,你别动气,别动气…
楼虞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明晃晃的“快滚”。
太医起身战战兢兢的退下,楼绛则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林珩也想告退的时候,楼虞开口
楼虞(皇帝):林卿留下。
林珩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转回来。
林珩:陛下。
楼虞睁开眼睛,死气沉沉的望着面前的林珩。
楼虞(皇帝):过来。
林珩:是。
林珩走到了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楼虞。
楼虞盯着他,盯了很久,林珩神情不变,谦恭的微俯着身子,任他打量。
空气都仿佛凝固。
终于,楼虞又闭上了眼,他苦笑一声
楼虞(皇帝):…十六年了。
楼虞(皇帝):十六年啊…
楼虞(皇帝):他去了十六年了。
楼虞(皇帝):连一个梦都没给我托过…
楼虞的睫毛似乎有些湿润。
楼虞(皇帝):朕身边,竟只剩了你一个。
楼虞的声线好像有点颤抖,却被他死死压住。
林珩默默听着,不语。
大殿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楼虞虚弱开口。
楼虞(皇帝):我等不到他了。
林珩一怔。
十六年前,楼虞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刚登基,少年皇帝靠在窗前,对着他陵墓的方向,对劝他选秀纳妃的臣子们沉声道:
“我要等他。”
林珩形状姣好的眼眶中逐渐聚起了水滴。
楼虞没有理他,只是喃喃道
楼虞(皇帝):我只能去下辈子等了。
林珩情绪管理彻底失控,两行清泪自他阴柔的面庞滑落,他抬手捂住不争气的眼睛,没有再看楼虞。
楼虞没管林珩失控的情绪,沉重道
楼虞(皇帝):林卿,拟遗诏吧。
林珩:是…
林珩拿了纸笔,等着楼虞说话。
楼虞再次睁开了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头顶的床幔。
楼虞(皇帝):朕执政十六年,对外,开拓疆土,扬我大夏国威;对内,整治朝堂,拔除贪官污吏。
楼虞(皇帝):朕自觉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黎元。
楼虞(皇帝):朕殁后,将朕迁出皇陵,与宁安王…合葬于王陵。
林珩猛然抬头,睁大了他依然含着泪水的狐狸眼。
林珩:陛下?!
楼虞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继续说
楼虞(皇帝):朕膝下无亲子,唯有楼绛一养子, 故立楼绛为太子,择吉日继承大统,望其承朕之遗风,还大夏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楼虞的声音越来越小。
楼虞(皇帝):…钦,此。
林珩含泪跪下。
林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虞缓缓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
谁也没注意到,在他闭上眼之后,一行泪自他眼角滑落,没入枕头,不见了踪影。
宫灯长明,在这暖黄的灯光下,谨成帝亲手埋葬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楼虞。
如今依然是在这暖黄的灯光下,他却死在一场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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