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静默半晌,主动端过一只酒盅放在玄霜面前,淡笑道:“好,你这小子很对我的胃口。本座毕生独往独来,能看得上眼的寥寥无几,够格做我兄弟的,也只有一个而已,以后要算上你了?不过说来可笑,我对他很讲义气,他却仍是为别人三言两语,就背叛了我。至于你……一开始就是跟我订一场生死赌约来的。我唯一的亲信朋友,也恰恰是恨我至深,最想取我性命之人。你说,是我造孽太多,根本不配有兄弟吧?”
玄霜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殒少帅?他……”江冽尘忽然脸色剧变,厉声道:“你给我闭嘴!”同时“啪”的一声爆响,他手里拿的一只酒杯已然四分五裂,碎片散得桌上到处都是。
玄霜探手入怀,取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就等那掌柜的来收赔偿酒杯的钱。自嘲道:“分明是你砸了杯子,却要我给你付钱赔,做徒弟到了我这个份儿上,也算够本了吧?”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前来,耐不住好奇,身子向前倾侧,低声道:“怎么啦?干嘛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江冽尘自与他来此喝酒后,心情也转了不知多少种,此刻正值神色黯然,低声道:“吓着你了?因为殒兄弟在外头名声不大好,他死以后,还有不少贼贱种在说他坏话,言辱于他。我绝不允许,凡是有一句不敬之言给我听到,都是当场杀了。但我并不想伤你,这才事先提醒你一句,不要惹恼我。”
玄霜两眼一翻,没好气地道:“还是那句老话:早说了不就没事?难道别人骂他,我也要跟着骂?我才不屑于……那个‘随波逐流’,是这句成语吧?我告诉你,我跟他是朋友。他在吟雪宫备受排挤,只有我时常去跟他说说话,陪他谈笑解闷。我才不会说自己兄弟的坏话。”
江冽尘微愠道:“备受排挤?你们吟雪宫那群人算什么东西?也敢……”
玄霜知他一心护着暗夜殒,别因自己一句话,倒给吟雪宫招致灭顶之灾。还没等他说完,忙中途打断,赔着笑道:“行,行,是我措辞不当。只是他在武林中,人称‘残煞星’,大家都怕他,他自己也说过,希望住处清静些,谁也别来打搅……当然,你别用那种眼光看我,看得我全身发毛……他既然愿意跟我玩,就说明他没讨厌我,我也算不上打搅他,是不?还有……还有那个女人,虽说她居心不良,这六年至少也没短了礼数……”
江冽尘脸色仍是乌云密布,道:“不必多费口舌。正是她使离间之计,才至今日之局。我绝不可能饶过她。”
玄霜干笑两声。究竟是舔犊情深,他虽对沈世韵所行心灰意冷,但最多也不过是断绝母子名分,还不忍眼看她死。此时求情更为不智,只好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殒少帅教过我一些点穴功夫。我对其中一招记得很牢,动作虽属花里胡哨,可还是够帅气的。”果然成功将江冽尘注意吸引了过来,道:“是么?你练来看看。”
玄霜应了一声,双臂在身上交错几次,道:“要是内功深厚,带起的袍袖内灌入风声,听来呼呼作响,那才带劲。”
说话间一个转身,来回互侧,意在晃晕敌人双眼。身子刚向左偏,以此诱敌,好让对方以为,此举仅是向左闪避,而对右侧不加防备时,突以左脚脚跟一蹬,身子向右弹出,势若惊雷,手臂长驱直入,提指点出,指尖已搁在江冽尘咽喉仅距寸许处。
同时继续解说:“内力透过手指,打中敌人身上要穴,就能封住他的行动,多少个时辰内都不能动弹,功力越深,持续也就更久。此时则更为便宜,只需指力到处,以此间隔,必能直透喉咙。可惜我对内功一窍不通,也没有那个本事。”话里还是对自己不会内功一事深感遗憾。
在他眼里,轻功深湛之人腾山越野,好似在空中飞行,真如同神仙一般。可惜自己的功夫却只是些花架子,还是些十分难看的架子。一旦遇到内功高手,不须近身,只要隔空劈出几掌,在空气中搅动起的风刃就能干掉自己。
而江冽尘看着玄霜这一姿势,一刹间竟呆住了,难以分辨眼前究竟是何许人也。记忆中,他与暗夜殒在教中同为扎萨克图的得力助手,但两人都想争那第一之名,平日无事时虽是兄弟,但在武学高低上,却是谁也不肯服谁。隔三岔五,便要找个僻静之处比上一场。
暗夜殒最是勤奋刻苦,时常整夜不睡,通宵达旦的练武,相比刚入教之时,早不可同日而语,同时在江湖上也号称“打遍中原无敌手”,迅速闯出了一番名头来,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残煞星”。然而即是如此,不论平时再如何春风得意,每与江冽尘比试,却是终将以败北告终。
那一天还记得很清楚,几人刚完成了一桩任务,暗夜殒杀得兴起,回到总舵也不静下休息,当即拉他继续比武。拆过了数十招,江冽尘赞道:“很好,有进步。”暗夜殒一听此言,攻防却是渐显仓促,紧闭双唇,全力应战,地上滴下大颗大颗的汗珠。最终江冽尘一个旋身,双臂翻转,双指牢牢并拢,点在了暗夜殒咽喉处。
暗夜殒叹一口气,轻轻将他手腕拨开,苦笑道:“我又输啦。反正,每次比武,我总是输给你,不管先前尽过多大努力,在你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再比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语气中倍示苍凉。而他当时沮丧的眼神,现在想来,仍然记忆犹新。
江冽尘劝道:“别灰心,我看你刚才所用招式,已经很有几分样子了。比起最初,有显著进步。”暗夜殒冷笑道:“有什么进步了?别忘记啊,刚才你还能如此悠闲的开口说话,我全力防御,却还是打不过……其实,你不必瞒我,我心里也有数。比武时你一直都在让我吧?否则我会输得更快!”
江冽尘仿佛没听到他挑衅,继续说道:“功夫是一天天练起来的。我最初随着教主回总舵时,对武功也是一窍不通,还不是练到了今日成就?你继续下些苦功,也一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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