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人却将黑手伸到了战场上。若是国门被破,北齐铁蹄挥师西下,我大耀必将生灵涂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人心胸之狭隘,令人发指胆寒。可惜了我铁义军一万好儿郎,竟然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诡计之中。
柴北恒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眼前似乎一片血色,残阳如血的天幕下,硝烟弥漫、战旗破裂,铁义军节节败退到沧江边,用最后的生命为她劈开一条生路。她最后回头一眼,血流漂杵、满地尸首,沧江水波翻涌、惊涛拍岸,似是奏起安魂悲曲。
而父王满身箭支,站在尸山血海中仰天悲呼,“不孝子孙柴胤愧对列祖列宗!”然后,便在她的惊恐绝望的嘶喊中,拔剑自刎。谁能想到,十三岁便披甲上战场,为国倾尽一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成王柴胤竟会被人逼到自刎沧江。
亭中,铮然之声忽起。柴北恒睁眼,目光如电,拔出腰间软剑飞下假山,在漫天飞雪中舞了起来。
宽袍大袖飘然欲飞,若惊鸿而起,若游龙潜渊。那般风姿容光如同皎皎皓月,在沉寂的碧波尽头缓缓升起,刹那之间,芳华四绽,辉映了长空。 然而其剑意悲恸又苍凉,寒风呼啸中似有英灵归来,草木哭嚎。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柴北恒踏雪回转,长剑脱手,稳稳插于前方嶙峋山石之中。
看着一寸寸裂开的岩石,柴北恒浓丽眉目聚霜凝雪,嘴唇紧抿毫无血色,阴沉肃杀,恨意滔天,“我若是放过,谁偿我一万儿郎战死沧江之冤?谁偿我一万儿郎故乡佳妇韶华倾覆、幼子啼哭、高堂白发,等到春河化霜之怨!”
抽出寒光凛然的剑,转身离去,布满裂缝的山石顷刻之间四分五裂。飞扬的尘沙中,柴北恒的背影瘦削而挺直,似一把经过烈火锻造、寒冰淬炼的玄铁重剑,映照出浩浩天地间的命运森寒,却也经得起这世间所有的深重苦难。
夜,长安街,季侍郎府。
“砰!”一杯茶水砸在跪在地上的季岳然头上,清秀的脸上霎时鲜血淋漓。而季岳然依旧面无表情。
季震大腹便便地坐在太师椅中,厌恶地看着地上的季岳然,白而肥腻的脸因怒气而通红,“本官警告过你多少次!你只是一个下贱洗脚婢生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和平华比?送你去国子监是让你好好照顾他,可你倒好,竟敢帮着外人欺负他!”
“呵!”季岳然冷笑一声,抬起被鲜血模糊的脸,眼神冰冷的看着季震,“若身体里流着你一半血液的我是贱种,那你又是什么?”
看着他满脸猩红眼神幽冷的样子,季震心头一颤,听到他说的话后又勃然大怒,拿过管家手中钢针倒束的刺骨鞭就朝季岳然打下去,“我打死你个下贱的东西!”
“啊!”
意料之中的痛却没有袭来,季岳然惊诧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瘦弱身体,“娘!”
秋姨娘没有看季岳然,鲜血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裳,忍着浑身剧痛爬到季震脚下,颤抖着手抓住他的衣摆,不停哭求,“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您,求您放过岳然吧!他还是个孩子!”
“滚开!”季震看着被她手上血迹弄脏的衣摆,心下一怒,一脚将她踹开,举起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朝着她瘦弱的身体抽去,“贱人,你既然愿意为他死那你就死好了!”
“娘!”季岳然目眦欲裂就要冲过来,季震一个眼神,家丁上前立即将季岳然制住。
看着一身素衣慢慢被鲜血浸透的秋姨娘,季岳然心如刀绞。眼泪从破裂的眼角滑下和着额头流下的猩红血迹,仿如血泪,不停的在家丁手中挣扎嘶吼,“娘!你放开我娘!你杀了我啊,娘!”为什么,为什么他事事忍让,只换来他们的变本加厉?他和娘只是想要活着而已!难道想要活着也是一种错吗?
季震看着鞭下奄奄一息的秋姨娘,心中生出嗜血的快感。当年醉酒纳了她还让她生下孩子,这是他一生的耻辱。却终是体力不支,累得气喘如牛,扔了手中鞭子,朝着地上的人唾了一口,“贱人!”便转身出了大厅。家丁们见状,立即放开被钳制住的季岳然,跟在季震后面离开。
“娘,”季岳然奔过去,抱起被血染透的秋姨娘,撩开她额前冷汗濡湿的头发,哽咽地呼喊,“娘,您醒醒,我带您去找大夫,我带您去找大夫!”
“不!”秋姨娘艰难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他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岳然,你听娘说,我其实现在真的很高兴,因为我终于不会再拖累你了。”
季岳然握住她的手,不停地摇头,“您在胡说什么?儿子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儿子还没有好好孝敬您,您不会有事儿的!”
“好孩子,”秋姨娘伸出手心疼的抚了抚季岳然头上的伤痕,慈爱地笑了笑,“娘给你取名岳然,是希望你满身正气,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前是娘连累了你,以后,我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说罢,眼角一滴清泪滑过苍白的脸庞,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季岳然心头一颤,立即抓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她流逝的生命。低头看去,怀中的秋姨娘已经闭上了眼睛,无声无息。
是什么从灵魂深处轰然坍塌,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而那心底升起的酸楚与疼痛仿如一双大手掐到他窒息。他想要哭嚎嘶吼,可是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只能拼命地仰着头,将自己的脊背折成一个痛苦的弧度。
季岳然将秋姨娘抱起来,出了季府的大厅,路过廊下的时候,雍容华贵的季夫人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却还悲天悯人地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真可怜。”
他没有回答她,独自抱着秋姨娘出了府,夜风扬起他水青带血的衣角,孤寂而苍凉。季府中,没有谁会去在乎一个的姨娘的死活,身份低微入不了祖坟,那就只能被丢进乱葬岗。而他又怎么忍心,让她活着的时后被人践踏,死后还要被野狗啃食尸首。
暗夜下的后山,漆黑幽静,只有林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啼叫。季岳然脱下自己的外衫将秋姨娘放在上面,捡来枯树枝将秋姨娘火化了。
冲天而起的火光中,少年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生母一点点被烈火吞噬殆尽,脸色痛苦悲恸,却是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声哭音 。火光熄灭后,眼中寒意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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