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长归听到忽冠玉发出的痛呼声戛然而止,似有所感,睁开双眼,便看见了木长宿被忽冠玉死死咬住手掌的那一幕,顿时眼角直跳,脸颊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来帮忙。
木长宿蹙眉忍痛,咬着自己的嘴唇,对木长归摇头,示意木长归不要插手:“大意了,他说不怕疼,我还真就以为他不怕,原来是吹牛......不然应该先在他嘴里塞些布块之类的东西。”
木长宿由着神志不清的忽冠玉咬着自己的一只手,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金匮小刀放下,又用掌心覆上忽冠玉血流不止的断臂伤口处。一片由灵力化作的柔润温和的白光自木长宿的掌心涌出,浓郁似水、几如实质,浸润着忽冠玉开裂的骨肉。
整个治疗的过程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木长宿要耗费极大的灵识和灵力,精准塑造每一条血管、经脉和每一缕肌肉的形状,才能保证再生的手臂不至于畸形。
治疗结束之后,忽冠玉因痛陷入了昏迷,木长宿与木长归悄然离去。
两人走在路上,木长归捏着木长宿的手掌不断翻开。虽然木长宿已经使用了自己的血脉之力将伤口完全愈合,没有留下一点伤疤,但木长归沉沉的双目之中依旧暗含着一丝心疼。
木长归轻声问道:“很疼吧?”
然后他将木长宿的手掌拉到自己的嘴巴,轻轻地吹着气。
吹拂在皮肤表面的气息温热,泛起丝丝缕缕的酥麻痒意,让木长宿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不疼了。”木长宿对木长归说道。
“心情好点了吗?”木长归的心里是明白的,木长宿因为之前未能救得了沈玉明等四人,一直心怀愧疚,这才要来给忽冠玉接续断臂,行以善事,减轻他人之苦痛,纾解自己的心结。
木长宿想了一会,回道:“不知道......好像还是闷闷的,这里。”
木长宿反握住木长归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
木长归的身子一颤,愕然地看着木长宿。但他随即又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得足够自然,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却已是千波暗涌、万流湍急,澎湃而无声。
木长归长久而温柔地注视着木长宿,就像在看着自己一生中仅有的良辰美景,不舍得片刻虚度。
而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用心到极致的时候,只要对方不是一块顽石,必能有所感触。于是木长宿回以注视,用目光仔细地描摹着木长归面部轮廓的每一处线条,心里也变得柔软。
木长宿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人与自己相似的容貌证明了彼此之间牵绊至深的血缘,但他又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从初见至此,他一直都是这么温柔而用心地看着自己,不管是经意还是不经意。能被人如此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这种感觉真好。可木长宿又试想,如果换成是木长归以外的人这般对待自己,自己却未必能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大抵是雁过苍穹、杳杳无踪,不会在自己心里留下任何痕迹的。
所以,木长归比之其他人,对自己而言到底有何不同呢?木长宿陷入了沉思。
木长归看着发呆的木长宿,忽然笑起来,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者的脑袋:“看你还是不开心,要么哥给你奏一首曲子听听?也许心情能好点。”
木长宿闻言,收拢繁杂的思绪,有些惊奇地看着木长归:“你还会演奏乐器吗?”
“会呢。”木长归拉着木长宿走到旁边一处偏僻的凉亭里,两人坐定,木长归从怀里掏出乾坤袋,以灵力自其中引出了一把二胡。
此时夜色降临,四下里寂静无人,凛冽的寒风从高高的万木峦上掠过,满山密林忽上忽下地翻卷出一片涛声。漫漫然林海涛声宛如协奏,与牵牵扯扯的二胡声纠缠出苍凉婉转的音色。
木长宿呆呆地看着木长归,他注意到后者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很好看。
直到一曲终了,木长宿微蹙眉头,问木长归:“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木长归有些羞涩地回道:“过人间,是我自己谱的曲子,我也是第一次奏给别人听呢。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木长宿幽幽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反而......好像......更伤心了,为何二胡拉出来的曲子总是那般悲伤?”
“啊?”木长归不禁因为自己的弄巧成拙而有些懊恼,可他只学会了二胡这一样乐器,已经没有了补救的手段,闻言不禁灵机一动,指了指木长宿,又指了指自己,“因为二胡只有两根弦啊,相依为命。”
木长宿愣愣地看着木长宿,想了好久,忽然勾了勾嘴角,终于对木长归笑了。
见木长宿展颜,木长归心里一松,乘胜追击,他把二胡收入乾坤袋,又将乾坤袋塞回怀里,拉起木长宿:“过了初三便可以沐浴了,今日已是初五,哥带你去泡温泉。”
木长宿来了兴趣:“有温泉?”
“就在万木峦上。”
“好啊,去。”木长宿应着,又问,“为何你说过了初三就可以沐浴了?”
“习俗而已,大年初一到初三是不能洗澡的,会把一整年的福气都洗掉。怎么,你不知道?”
“我在北方长大,北方冬日里洗澡不是很方便,通常要好几天才洗一次。不过我以前也没在大年初一到初三洗过澡,我娘也没有提过这种习俗。”
“也没有其他人跟你提过吗?比如其他亲戚,或者下人之类的?”
木长宿摇头:“没有亲戚,也没有下人,我一直都和我娘住在深山里,身边没有其他人。从我记事起,我便是自己洗浴、更衣、洗衣,我娘没有帮过我。再大一些,八九岁的时候,我都学会自己做饭了。估计是她嫌麻烦吧,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教会了我照料自己。也许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她是帮我做过这些事的,只是我自然没有印象了。”
木长归有些好笑:“母亲自然是帮你做过这些事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照料自己。”
木长宿诧异:“母亲?你指的是我娘吗?”
木长归解释道:“是啊,母亲。我们的娘都同为爹的平妻正室,我这般称呼才合乎礼数。”
“礼数么......”木长宿忽然想到了沈云眠,按照木长归的说法,木长归要管自己的娘叫母亲,那自己是不是也要唤木长归的娘一声母亲?
他想想又作罢,因为他是决计叫不出口的。
木长归看了看木长宿的神色,没有异常,便又试探着问道:“可为何竟没有下人伺候你们过日子,那不是很不方便吗?是......因为手头拮据吗?”
木长宿又摇头:“我娘很有钱的,我虽然自幼便少知外界之事,但每隔一段时间,我也会外出去采买我们二人日常所需的衣食用度。我娘挑剔得很,什么东西都要用好的、贵的,包括我用的所有东西也是这般要求的。”
木长归闻言,不禁又抬手摸了摸木长宿的脑袋,目光怜惜:“既不缺钱,又为何让你自幼便这般辛苦?我想着你小小的一个人,便要自己洗衣、做饭,没有人照料,觉得......”
“觉得什么?我当是习惯了就好。”
“没什么。”木长归觉得心疼,所以想着,日后弟弟便交由自己来照料吧,只要他不嫌弃自己就好。
但这样的话说出口又未免矫情,木长归始终觉得,说不如做。
木长归牵着木长宿的手,沿着万木峦山间蜿蜒的石阶,继续往温泉所在之处走去。温泉在山顶,温泉之下便是以玄奥法阵封存着的、下灵界仅有的五条人造灵脉之一。两人距离温泉越近,那由磅礴灵气汇聚而成的、肉眼可见的、荡漾着金光的乳白色雾气也就越浓郁。可见白雾之中有人影绰绰,来泡温泉的人不少,但也不多。毕竟只有内门弟子以上位份的人才能来此,连宗门管事都不得入,更别说那些外门弟子了。
这是为了激励那些外门弟子能够勤于修行、不可懈怠,早日步入灵术境,晋升为内门弟子才能享此殊荣。毕竟修行之时越靠近灵脉,越能够加速自身修为的提升。不过在灵术境以下,灵脉对于修行者的帮助并不大,就好比掉进米缸的老鼠,根本吃不下那般磅礴的灵气。若是一个修行者的修为不能在人体发育成熟之前达到灵术境,那只能说明此人要么天资极差、要么极度懒散,对于宗门而言没有丝毫培养的价值。
不过,由于如今森罗宗上下的所有门人都被不破轮回之毒性所困厄,即使有这一条人造灵脉的加持,也无法提升修为,虽形同虚设,但规矩始终是规矩,不能破。
直到两人将要走到温泉边上,已经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润热气,木长归才恍然道:“我明白了。”
木长宿疑惑:“明白什么?”
木长归回道:“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母亲之所以教你自幼便学会照料自己,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你对她或是别人过于依赖,在她去后......不能自理。我甚至想着,她之所以一向少与你亲近,便也是不想你在她去后,过于伤心。”
哒的一声,木长宿的脚步蓦地顿住,整个人的身体僵硬地立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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