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长宿本来也有些遗憾,两人相遇于夜色之中,对于所能记忆的第一个拼着性命把自己护在怀里的人,他竟然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现在终于看清了,还长得很好看。可能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娘也是会把他护在怀里的,可是他从四五岁开始有记忆之后,便没有这样的事了。
于是木长宿淡淡地点了点头:“是我。”
赵相寄将手中提着的白色斗篷往木长宿的怀里一缩,后退一步,猛地跪在地上,一脸郑重地朝着木长宿磕了个头。
沈云眠和木长归都被行此大礼的赵相寄吓蒙了。
木长宿自然也被吓着了,赶紧伸手去搀扶赵相寄:“此礼太重,我受不起。”
赵相寄直起腰背,目光灼灼地看着木长宿:“不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然后他借着木长宿的搀扶从地上站起,并且反握住木长宿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对方朝山门走去:“我必要给你置办一席上好的酒菜,我要让厨子把我这些年来收藏的天材地宝都做给你吃,为你接风洗尘,否则我于心难安。”
于是死活不肯进森罗宗山门的木长宿,没怎么反抗地就被赵相寄拖了进去。
捧着紫檀木匣的木长归站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看着,目光一直锁定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一阵寒风裹着湿气吹过,教他遍体生寒,不禁打了个激灵。
沈云眠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幽幽地说着:“他肯进山门,就是好事。来日方长,你们兄弟二人总归是血浓于水,总有交心的时候,不要多想。”
木长归垂下密长的眼睫,掩不尽一脸落寞。
在沈云眠看来,木长归的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木如渊,教她又不免叹了一口气。
再这么总是叹气自己怕是要心生抑郁了,沈云眠忍不住想。
赵相寄牵着木长宿,行走在直入山门的蜿蜒石阶上。两人身法轻灵,一步十数阶。
“这石阶共有五百五十五级,五,谐音苦,寓意为修行苦而不易,应当自勉不懈。”赵相寄为木长宿解释道。
木长宿低头看着自己一直被赵相寄牵着的手,默默地感受着对方手心粗糙硬实的茧子,以及传递而来的温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相寄,字望安,你呢?”
“望安......”木长宿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回道,“长宿,字不弃。”
长宿,字不弃......木长归,字不离。赵相寄思及这两人关联甚密、寓意深刻的名字,回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木长宿那像极了自己师父木如渊的长相,又联想到师父苦苦寻觅了十五年的那个儿子,心中了然。
他为师父终于寻得失散多年的爱子而由衷地感到高兴,但他也隐隐地感到事有蹊跷。为何适才在山门下只看见了师娘和不离少爷,师父呢?为何没有露面?十日前,临走之时,他并未听师父说起近期有外出或是闭关的打算。
他身为木如渊的大弟子,身份贵重,和大小辈分的诸位门人都过从甚密,知道很多的宗门秘辛,自然也知道关于师父和那女子当年的一些事迹。听说,那女子在产后的第二天便携子悄然离去,十五年来又音信全无,想来那女子的心中该是有多大的怨气啊。
怕是这父子两人已经见过面了,然而其中有所波折,恩怨未清。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你见过你爹了吗?啊,就是我师父,木如渊。”
手中一顿,被他牵着的木长宿停在石阶上不肯走了,面如冰霜地瞪着他。
赵相寄一惊,忙道:“啊!是我多嘴!不问了、不问了!”
果然如此。
“你是医修吧?我昏迷的时候,是你为我治疗了吧?你好厉害哦,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一觉醒来,竟然就痊愈了。”赵相寄一边转移话题,一边不动声色地牵着木长宿继续前行。
“嗯。”木长宿淡淡地应一声。
“你似乎不爱说话呢。”
“嗯。”
两人终于走完漫长石阶,穿过巍峨耸立的山门,门楼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刻,上书森罗宗三字,字体清瘦却遒劲有力,内蕴枯松倒挂倚绝壁一般的坚韧风骨。
山门之后是一方极其广阔的场地,由大块青石板铺成。数千年岁月之间,这些青石板已不知被修修补补、替替换换了多少回,不少青石板上还残留着刀劈剑刺的凌厉痕迹。
此时,为数众多的外门弟子都在这一方广场上列队晨练,声势浩荡,还有不少的内门弟子守在广场的边缘予以教导和监督。
而围绕在广场四周的,便是大片、大片的亭台楼阁,这些建筑大部分都是供宗门管事和外门弟子食宿的地方,小部分为收藏着各种初阶功法典籍的经楼以及供外门弟子打坐修行的静室等。而在这大片、大片的建筑之后,才是森罗宗的立宗之本,由宗主和六位峰主分别掌管的七座山峰。每一座都钟灵毓秀、高耸入云,其上的建筑也更为华丽高阔,更有许多景致幽雅的假山水榭,经楼里收藏着的功法典籍也更为高妙。
除了宗主和六位峰主以外,诸位长老和内门弟子都于这七座山峰之中生活及修炼,可见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待遇大有不同。
而宗主所长居的主峰万木峦更是大气恢宏,正对着森罗宗山门。又因万木峦上以玄奥法阵封存着下灵界仅有的五条人造灵脉之一,缭绕着磅礴灵气,汇聚成肉眼可见的、荡漾着金光的乳白色雾气,凝而不散。
赵相寄在青玉峰上有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别院,这是他身为木如渊的大弟子所专享的特权。
他将木长宿带到自己的屋子里,让对方睡在自己的床上,好好休息。
木长宿本来是不喜欢睡别人的床的,但是对于赵相寄,他可以接受这个例外。昨夜未眠,又千里奔波,他也确实累了,脱了鞋,便和衣躺进了被窝里。
赵相寄贴心地为木长宿掖好被角,又伸手捋了捋木长宿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说道:“你好好睡,到了开席的时候我会来叫你。”
木长宿点了点头。
赵相寄走出屋子,轻掩房门,又钻进自己的私人库房里,把自己多年来收藏的所有天材地宝都一股脑地清点出来。他的院子里有两个服侍他的仆从,但他不用,而是亲自抱着这些食材送去了宗门的膳房,令厨子们尽心料理出一顿午宴,务求色香味俱全。他是宗门二老爷——青玉峰主木如渊座下的大弟子,身份贵重,对他亲自吩咐的事情,厨子们莫敢不从,恨不得将一根用作摆盘的白萝卜都雕成稀世罕见的绝美玉器。
然后,二老爷的独子木长归——啊,现在不能再说是独子了,有关木长宿之事已被森罗宗上下人尽皆知,应该说木长归是二老爷的大少爷了,也来叮嘱他们尽心料理。
然后是二夫人沈云眠、二老爷木如渊、宗主木如海,竟纷纷过来叮嘱了一遍,尽心料理。
厨子们都快吓傻了啊,这哪敢不尽心啊!他们甚至怀疑,若是自己等人哪怕将一根萝卜丝都切的不均匀,都有可能被逐出山门啊!
又晚一些的时候,回到自己院子里的赵相寄,才在静室里打坐片刻,便得到了师父木如渊的传令,被叫去了议事大殿。
今日的殿内人不多,只有他一个晚辈弟子,其余全是宗主、峰主和长老等各位长辈。
赵相寄依次见礼,随后坐在了位于众人最下首的一个座位。
长辈们提问,他就答,说了自己与木长宿相识的过程。
长辈们因此得出了一个结论,木长宿是外冷内热之人,品性不坏,会救人于危难,也会抹杀邪修以正道,还是个修为不俗的医修。
“他的修为。”一直沉默听着的木如渊沉声问道,他之前因为气血攻心而陷入昏迷,此时虽然醒来,但气色依旧不好。
赵相寄挠了挠头,蹙眉思索许久,才开口道:“比我高,而且......好像高很多。”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木如海颇有兴致地挑眉问道:“何以见得?”
“不难猜啊,我是灵化境,追杀我的三个邪修也是灵化境,我以一敌三,落了下风,险些丧命。他能够以一己之力抹杀那三个邪修,只能说他的修为比我高嘛。我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返回查看,只看见三具凉透了的尸体。而且......”
“而且什么?”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了兴致。
赵相寄继续说道:“那三具尸体所在的雪地周围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各位长辈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那三个灵化境的邪修强者没有反抗,我甚至怀疑,是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
木如渊目光灼灼地接话,微微地扬起下巴,颇有些自豪的意味:“只能是因为实力被碾压而惨遭单方面的屠杀!”
赵相寄点了点头,其实他并没有实话实话。追杀他的邪修一共有八个,他是因为自己已经使用了灵化状态杀掉了其中五个之后,导致体内的灵力枯竭,所以才会在与剩余的三个邪修对战时,毫无还手之力。
议事大殿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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