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嘤鸣的一直不孕,宫中人也是颇有微词——不是太后,太后入宫八年才生了承晔,何况太后还懒得掺和这些。颇有微词的,是不满嘤鸣得宠的那几个——不是荣妃,荣妃自己到现在也没有身孕。
比如丽贵人,比如史芬仪。
史芬仪被昭妃在仪阳殿内一番斥责敲打,不敢在外多言,只在寝殿里嘀咕上几句:“在受宠又能怎样,不过是个不下蛋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等着吧。”
一日里,丽贵人笑着同林才人道:“俗话说得好,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依我看,这清贵嫔啊,怕是得不了几年宠。妹妹以为呢?”林才人怯弱,不敢接这话题。不料这话被带着静璃出来走走的沈昭媛同僖嫔听见了。海氏笑了笑,扬声道:“丽贵人,可别忘了,皇上赐你的封号是什么意思。”丽贵人顿时变了脸,气鼓鼓地离开了。
然而,嘤鸣失宠的征兆迟迟不来,皇帝每逢三五日就会留宿曲荷殿,陪着佳人到殿外的水亭上看闻钟海里养着的的锦鲤游曳,或在亭中钓鱼、下棋,过得倒是颇有乐趣。
一同钓鱼的某一日, 皇帝突然问她:“朕听说,你的弟弟参加了今年的秋闺?”
嘤鸣一愣,不知皇上突然发问是为何意,含笑道:“大燕每三年一次秋闺,二弟在国子监时向来读书刻苦,就是父亲不说,他也是要去的。”
皇帝沉吟片刻,心中却想着要留意留意这卫修恒的答卷。官家子弟大多以荫蔽入仕,像修恒这样的却是极少数。
修恒是嫡次子,并非卫国公世子,不能继承爵位,与其靠着荫蔽,还不如自己到科举考场去试上一试——何况,嘤鸣入宫,修恒荫蔽得来的差事,难免会被人以为是靠裙带关系——靠着她这个胞姊得来的。
科举一事兹事体大,由礼部、吏部一同主持,这次的主考官不是谁,正是僖嫔的祖父海老尚书与温大学士。
如此,在一个黄道吉日里,科举正式开始。科举三年才举办一次,三年光阴珍贵。一时,全国各地的举子们齐齐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日夜兼程,赶往中原腹地的王都邺州。
此时的科举,还未过度僵化,也没有后世所谓的八股文章。一般而言,每一年的考题,大多是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以来查看这些举子的见识学问。
而今年的科举考题,不从一书架的经典里找,是个实用的题目——国之立,在德?在险?
这样一个刁钻的题目,却是有所出处的。
燕太祖慕容灏一统北方后,因原本的京城幽州太过偏远,因此打算迁都雍州。雍州四面开阔,不过一条引自雍水的护城河作为屏障,一旦河北诸郡被逐一击破,就将完全裸露在敌军面前,触手可得。而邺州北临黄河、太行两大屏障,山河表里,险要之地。
群臣反对,而孝昌皇后的弟弟卫庆进言道:“大晁之君以德行而平天下,在德。今上以武功平天下,在于险。”
太祖闻言,迁都雍州一事作罢,这才营建了邺州新城。
卫庆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话险些难倒了自己的后辈,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面对这样一个刁钻且难的题目,一众儒雅书生也是欲哭无泪,出考场时,只恨自己没有熟读史书。卫修恒至今想起这道考题,都感到无比庆幸。这卫庆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先祖,他的牌位可正摆在卫家祠堂的最高处。
当嘤鸣从弟弟口中得知了这个考题时,不由狐疑——承晔不会是故意放水吧?不至于吧?
(二)
承晔留宿曲荷殿那一夜,嘤鸣才知承晔并没有放水,这考题是温大学士亲自翻阅史书,挑出来的。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典故出自哪里,这个考题便也定了下来。
皇帝开玩笑般道:“你弟弟的那份答卷,朕看过了,是个上佳之作,莫说二甲前几名,就连三甲都可以。”
嘤鸣无不担忧:“臣妾只希望皇上不要太过厚爱。至于修恒,给个二甲便是。”皇帝见她面色郑重,便道:“那就给个二甲二十几名吧。”
这样一个考题,进京科考的近千人里,共有两百一十四人中举,其中也有三十几个举人,既没走题也没有乱写一通,答得颇为出色,论述流畅,切入正题,而且文笔颇为清新,没有浮华的藻饰。卫修恒,便是其中一员。
温大学士和海老尚书素来不喜词藻糜丽的锦绣文章,查阅了这些好文章,不由欣然道:“想不到啊,这一次科考,又有不少国之栋梁啊。”
拟定好的名次表当日便呈到了承晔桌前,修恒的名次在一众举子里遥遥领先。皇帝看着“二甲第十七名”这几个墨字,心道,鸣儿知道后,想必也是高兴的吧。
如此,又经过一番商议,改了几个名次。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一个考官道:“卫国公的二公子排得太前了,同二甲五十名的戴廉换一换才是。”而这二甲,一共录取了六十二人。五十名,就已经是倒数了。
“为何?”皇帝眼底不满一闪而过,见是兼任着吏部侍郎一职的昌国公。昌国公躬身,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皇帝无比愠怒。
“皇上,清贵嫔是卫修恒的胞姊,若是卫二公子名次太高,只怕朝臣会有所非议。认为皇上是宠妾过度,未免世人非议,还望圣上慎重。”
皇帝怒斥道:“昌国公,朕不是昏君,你难道不知书中所谓‘举贤不避亲’吗?,倘若卫修恒的文章不好,温大学士和海尚书又怎么会给他这个名次。”
昌国公恭声道:“臣不敢妄议,只是,这海家与卫家结亲此事早已众人皆知,为了避免非议,海尚书也应该给卫修恒一个低名次才是。”
海老尚书素来清正廉洁,闻言一脸怒色,皇帝更是忍无可忍,斥道:“朕倒是忘了,你这个职位,还是靠荫蔽得来的。你难道不知,何为牒试吗?!”
(注:牒试,指的便是有关官员子弟、亲戚、门客,为着避嫌,牒送别处贡院考试,故称“牒试”。
而荫蔽,又称“恩荫”,指的则是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均可以举荐一位家中子弟出任官职。但不比科举,得来的一般是清闲的虚衔职位,没有多少油水和权力。)
昌国公闻言,就如被掌掴一般,只觉得面上难看。
皇帝冷眼看去,见他还要开口,一双犀利的眸将他从头到脚冷冷一扫而过,一面提起朱笔,一面道:“今年的探花郎都已经三十二岁了,也不年轻了,改为传胪,这个探花郎之位,给卫修恒吧!”(注:传胪在本书指的是二甲的第一名)
昌国公被承晔的目光一扫,心知承晔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龄践祚的稚子,当今的圣上,可都在位十四年了,一切都由他乾纲独断。卫修恒名次已定,不是自己可阻止的。纵然心中千万不甘,只能眼睁睁看着承晔持着朱笔重重落下、涂抹。
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家再度昌盛,并更上一层楼吗?昌国公想到自己家中已经十三岁和十一岁的两个女儿,不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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