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下台的时候已经很疲惫了,额间布了一层极薄的汗珠,像黄梅天里攀附在镜子上的薄雾一般攀附在他的额头。
他是唯一一个连演了三天的演员,像班子里其他人,最多连演两场也就罢了。师兄弟几个都听得明白,最后的最后张云雷的嗓音已经沙哑到近乎失声,可他还是尽力地撑完了这一场演出。他带着病带着伤,又倔强地不愿让杨九郎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
下了台的杨九郎就着衣袖偷偷抹了一把面孔,一句话未说也未等得自家的角儿同行,穿过侧幕穿过后台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望着他萧索的背影在转角消失,张云雷顾不及换下身上沾了汗水的大褂,顺手从衣襟间取出一条洁白的帕子塞进了左边的衣袖里。估计是这几天没有好好休养,本有愈合之势的伤口就在不久前似乎是裂开了——至少他能察觉到轻微的温热的液体浸湿了里衣。
条纹的黑色大褂着实是帮了他不小的忙,血液渗得不多,还不至于染透大褂,可但凡是鲜艳点的大褂在台上他怕是瞒不住这帮师弟也瞒不住杨九郎的。
张云雷急着去找杨九郎问清楚缘由,大褂都顾不得换更不用说让他坐下来好好处理伤口了。随手塞一块帕子挡一挡血迹也是好的,怎么说也要撑到同杨九郎说明白了之后才行,他知道,杨九郎家里一定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否则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这般迫切的把自己逼入一方狭小的天地。
他拧干了浸在温水中的毛巾,仔细又迅速地擦拭着额间的汗珠,还有手上沾了些许血液的痕迹。所有的伪装似乎都天衣无缝,张云雷这才匆忙撂下毛巾追着杨九郎已经消失的背影去了后院。
“翔子。”张云雷举起手轻叩房门,门是紧闭的,他试着推了推没推动,里面的插销一定被杨九郎给锁上了。
他叩了好几下门,侧耳听时屋里面一片寂静。如果不是他知道杨九郎在里面,任谁来都会说里面压根就没有人。张云雷愣了愣,举起的右手被他缓缓放下。他没急着叫门,这个时候的杨九郎一定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从日落等到天黑,屋子里没有丝毫动静,屋子外张云雷一动未动。就像是兄弟亦或是夫妻间闹了矛盾,一个屋里头生闷气一个屋外低头认错,至少在那些不知情的师兄弟们看来确是如此。
张云雷偏头望向受了伤的左臂,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伤口,他忍痛抿唇再一次叩响了大门:“翔子,是我,小辫儿。”
屋里有些骚动,他听到杨九郎慌乱的动作还有微小的窸窣声。木门缓缓打开,杨九郎一身的素色大褂深一块浅一块,像是零星的沾了水渍。纯黑的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却好似让什么东西扒拉得凌乱不堪,诚然他自认已经处理地很好了,可开门的瞬间,张云雷还是能一眼望穿他的心思。
杨九郎深吸了一口气极快的平复了情绪:“角儿,来,快进来。”他侧身让开一条道。倘若他有心思落在张云雷身上,定不难发现张云雷其实在门外守了三四个小时,也不难发现张云雷不太自然的左臂。
“家里出什么事了?”张云雷坐在圆凳上,半抬着眼眸望向斜倚门框似已经走了神的杨九郎细声问道。
清爽透彻恍若空灵的嗓音将他从记忆深处拖拽出来,轻叹着合上了木门。天色渐晚屋里却不见一丝灯光,杨九郎没开张云雷也没有动手,昏暗中最多也只能看得清面前人隐约的轮廓。杨九郎就着天色的遮掩,抬手在面上随意的抹了一把,打开了屋当中的电灯。微微泛黄的灯光好似从天边偷来的余晖,铺洒在房屋中,多了明亮却少了温暖。
他缓步走向圆桌,半垂着脑袋坐在张云雷侧面。好一会儿他才如释重负般抬头,凝望着窗口慢慢道:“角儿,我为什么回家你是知道的。”
张云雷愣了片刻,他搭在圆桌上的手指猛地一缩,心里头一下子冒出了无数个念想,可无论是哪个,最后的结局都成一定。说杨九郎对他心细如发,他对杨九郎又何尝不是呢?泛红的眼眶、微肿的眼眸他都掩饰得很好,可张云雷还是能发现。
心有灵犀一点通,像他们这样的搭档是要长长久久,是以选搭档其实跟找对象不相上下。一举一动甚至仅仅是一个眼神,对方都能知道你心中所想。有时候默契可以培养,有时候它与生俱来,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红线将两个心有灵犀的人牢牢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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