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吾名长安 长治久安（下）

长安欲言，对方像是知晓她的意图。

“嘘，别说话。”贵妃像是醉了，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并不询问长安的来历。

或许是无所谓了，哪怕这份干净是伪装出来的，她也不在乎了，她，只想找个可倾诉的人。

“我，是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嗤，不过是看中我这身皮囊罢了，宠爱宠爱，像宠物一样宠着爱着，容颜未老时，他能将你捧在手心里，温柔相待，待你人老珠黄，便弃如敝履，留你一人独守寒宫。”

她仰头，一滴眼泪没入衣襟。

“我所敬佩的，是那个亲手打造出大唐盛世的玄宗陛下，而不是如今流连美色的昏君！可笑世人竟看不穿，反将祸国之罪扣到我头上，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妖妃祸国……”

“呵呵，这世间对女子从来都是不公的，男人三妻四妾，烟花柳巷，女人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好像霍乱大唐造成民不聊生的根源是我，一个娇奢妩媚的女人，那么谁又记得李隆基那个混蛋的荒淫无道呢？”

贵妃坐在地上，神色迷离，仿佛陷入某种回忆。

“被那人抢进宫多久了？身为帝王之妾，尽享荣华富贵，恩泽无限，可我，只想做他一人的寿王妃啊！”

“可恶，我去杀了他！” 长安像个愤怒的小狮子，跳出华帐就要冲出去。

“别！别冲动！”贵妃拦住她。

她并不想让长安为她做什么，只是想找个人疏解内心不平罢了。

“可是……”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我的命数，谢谢你，小丫头，愿意听我这些无用之辞。”

长安不甘心，好像心头冒出一阵无名之火，就在此时，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历史纵横，自有其道理，你不该也不能干涉这一切。”

长安惊恐地发现，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化，最后飘出皇宫。

长安漫无目的飘荡在人世间，别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看透一切。

安史之乱如期爆发，她听着百姓痛哭，声声泣血；她看着折射寒光的长刀刺入孩童胸腹；她嗅着满城弥漫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像个过客，像个旁观者，战争，杀戮就在身边，可她，无能为力。

她踏过大唐每一寸土地，览尽万里江山无限风光，她上过朝堂，入过官府，看透了盛世繁华下包裹的腐朽黑暗，她途经千万百姓家，才晓得“人间疾苦”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她流连过烟花柳巷，从心底恼恨女子的卑微，明白再开放的朝代，只要处于封建思想的枷锁下，女子便只能做红尘里一粒微尘，任人磋磨。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长安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大唐天下飘荡了多久，心，早已麻木，在时间里默哀着。

直到那日，她来到马嵬坡，阴风拂过，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奇怪。她想。早失去五感的她竟会有种心脉冰冷的感觉。

不远处的佛堂青灯常亮，长安好像看到从院子里露出一角的梨花晃了晃，突兀的歌声响起，给寂夜添了几许温度。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这熟悉的声音……

“马嵬坡下美人恨。”长安脑海中顿时浮现这句话，脸色瞬间苍白，她几乎穿墙而过，一路飘进佛堂院子里，最后停在了那棵梨树下，直直盯着眼前的一幕。

皎月莹莹，柔柔若水，一树白花压枝，飘飘散散，落在那金钿上，像素蝶，眷恋美人最后一缕亡魂，风骨仍在，只是那尊贵的人，再没了梨花样的笑容，没了梨花的温度。

泪水模糊双眼，长安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惨白毫无生息的容颜，苦涩，痛苦，恼恨，种种情绪，充实她空虚的魂体。

〔未完待续〕

文/云逍阁·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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