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清风明月 大梦怀远

城东的大梦茶楼一向很热闹。来来往往的过客路过繁华的长安城，路过这一个小小的茶楼。

今天的大梦楼也是人满为患的一天。

掌柜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嘿！看见那位公子了吗？”

小二端着一壶新沏好的茶水，顺着掌柜的目光看过去，蒸腾的雾气把小二的视野熏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看见窗边坐着一个一身青衫的公子，也许是雾气导致，无端生出一种仙气凛然的滋味来。

“我啊，在这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看人不会错，”掌柜莫测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这是个人物，机灵点，别出什么岔子。”

小二点点头，端着茶就向窗边走去。

“公子，你的茶。”小二放下茶壶和一套茶具，却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这位气度非凡的公子眉目清朗，明明神色淡淡却莫名透出一股威严的气息来。

“端的是个人物。”小二心想。

“多谢。”青衫公子点点头，又把头转向窗外。

“公子……第一次来？不知怎么称呼？”小二试探着问道。

似乎没想到会被搭话，青衫公子愣了一愣，思考片刻，道：“叫我张公子就好。”然后浅浅的晕开一个笑来。

自打那天起，张公子便成了大梦楼的常客。

茶楼每天热热闹闹的，狐朋狗友们聚在一起，在茶楼谈天谈地谈人生谈理想，倒显得这位总是孤零零的张公子异常奇怪。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就着小二的浓茶，一想就是一整天。

“别瞎想，茶馆每天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的，我们还能揣测每个人的心思不成？去去去！快干活去！”掌柜一拍小二的脑袋，转身就去招待其他客人，没再理会他的毫无意义的好奇心。

今天的张公子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平时喝浓茶都不会皱眉的人，今天眉头却紧紧锁着，一副愁颜不展的模样。

小二像往常一样放下茶盏准备离开，没想到却被张公子拉住了。

“我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小二第一次见张公子如此憔悴的模样——眼底一片青黑，一向平整的衣服也有些皱皱巴巴的，看来真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

“如果……你有一位挚友被他人言语蛊惑，不再相信你，你当如何？”

小二只觉得这问题奇怪得很，挠了挠头：“既是挚友，我定然是不会怪罪他的，只是会劝他远离这种蛊惑人心的小人。”

“如若他不呢？”

“那就再劝……总之，不能让他再与这种小人为伍。”

张公子终于松开了拉着的那一截衣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展开了蹙着的眉头，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拱手行了一礼：“多谢。”

小二急忙回了一礼：“不必多谢，能为公子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这位张公子到底什么来头？”小二第无数次好奇的想到。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张公子。

茶楼每天都有新的人涌入，并不会因为少了这么一号人物而显得突兀。这位看似大有来头的张公子很快就被大家抛到脑后。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天下大乱，人心惶惶，掌柜带着小二急急匆匆的离开了混乱的长安城。

小二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张公子。他离开前沉沉叹出的那一口气，说：“天要变了。”

小二默默看着他离开，看着他一步步走进长安城的落日里……

他还想起多年前有个宰相，听说举止优雅，气度不凡，当朝帝王十分器重他，君臣合心，一同渡过很多难关。但是伴君如伴虎，这位宰相的耿直终究还是触怒了帝王，再加上小人的谗言，宰相居然被贬。

小二听茶楼那些纨绔子弟的闲聊，似乎记得这位宰相去世后，皇帝伤心异常，对大臣推举之士总要问那么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

是了，九龄，这个宰相名叫张九龄。

小二默默在嘴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又想起茶楼里的很多人，那个总是一身白衣喜欢对酒吟诗的剑客，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少女……他们于大梦楼而言只是匆匆过客，于他亦然。可是他此刻还是无比怀念这些故人。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遇见的这些过客。人海茫茫，人世匆匆，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

罢了罢了，这人生本就是充满无数过客的大梦一场。

小二晃晃脑袋，躲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文/云逍阁·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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