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一年,朝鲜,汉城北三十里,碧蹄馆。农历正月。
日初升,山中起了雾,灰蒙蒙中透着些青白。千余人的队伍缓缓前行,路边闪出嶙峋的黑树枯干,形如厉鬼。
空气中有隐隐的尸臭杂在阴冷的风中,地上还可见几些仆地覆雪的朝民尸身。
土黑黑的,天阴,辨不清颜色。静悄悄,除了衣甲的叮叮簌簌,只有几声鸦叫。
李平桂跨下的马也轻轻的踩着步子、轻轻的打着响鼻,蹄子在烂泥里扒拉。
李平桂眼瞥见提督李如松皱了皱眉。这鬼天气太适合伏击了。
前军查大受部应距此不远,为何还不见踪影。
李提督小将爷身披精良的棉甲,外罩大红掐金丝的武官大麾,跨下乌黑的辽东马鞍鞯也皆华丽。
只是他英俊的脸上、鲜明的衣甲上笼着的土灰,和大麾上烧掉的一角,显得几分狼狈。
连日追击,兵马都疲。环顾周匝士卒,大多灰头土脸,衣甲上有干黑的血,表情也渐渐凝重。
“披甲、喂马!”将令一出,不多言语,只有叮叮的铁器碰撞声。
李平桂内披锁甲,外套棉甲,清点火药、火铳、马刀,将豆饼掰碎了喂马,安抚急焦躁打着响鼻的战马。
“停马。噤声。上山。”前军马头一扭,离开了小路,马蹄扒拉着土砾碎石往丘陵小山上去。
山坡上骑兵本就移动不快,明军又偏偏专选密林之处行进,缓慢而紧张。
但李平桂知道提督此举深意——倭寇向来爱设伏,山中行马虽险而慢,但却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喊杀声渐大了,地上可见的倭人营灶也多了起来,在山头上甚至能见谷底迷雾中的火光闪烁、听到倭寇的哇哇大吼。
千余士卒起了战意,有些亢奋地,将刀半出了鞘。
李平桂在提督身侧小声请战:“前军受困方死战,某愿为前锋救之!”
“不允。”
“将军?”平桂面上一怔。
李如松却仍是面若深潭,登高处,眯眼望着。方挥了挥马鞭西指:走。喧哗者斩。
此刻谷底,查大受部三千余明军正被倭军团团围攻。
“嘶——嘶——”明军阵地笼罩在浓浓的的白雾中,那是冷却大炮蒸出的水汽。
几门佛朗机、虎蹲炮斜指着前方,炮口还升腾着硝烟。
“不能再发了,再发炮就要炸膛了!”炮手在冬天中光着膀子,汗流浃背。
这呼喊在噼啪轰响的战场上却如同蚊呐。大炮哑火,明军火力顿时下降了一大截,鸟统、三眼铳在和日寇的西洋“铁炮”对射竟落了下锋。
过频烦的击发使火铳发烫、炸膛,许多士卒被烫伤炸伤。
弹丸交织,不时有明军惨叫着捂脸栽倒,也有人伤而未死的,跪在地上为同袍填装。土地被浸的湿润了。
明军的排铳列阵渐渐稀疏,大雾中可见倭人武士狰狞的面具了。
明军百户张国忠嘶喊着:“刀盾手!刀盾手!近战!”
于是负了伤的铳手被拖到后阵,刀盾手持藤牌、木盾、长枪上前,南兵——红衣玄甲的戚家军一声不吭地放下了手中发红的铳,解下了身上的戚家刀、镋把、狼筅。
本该后撤的神机营士卒也放下鸟铳,拔出身上的随身短刀随后。
倭寇战卒在铁炮队的掩护下推进。铅丸如蝗,打得明军立盾木屑纷飞,像无形的镰刀一般收割着生命。
“杀倭寇!保家乡!大明男儿没有言退的孬种!”张国忠大喊,各队官组织着稳住战阵。
辽、陕的九边士卒被打出了火气,渐闽来的南兵更是红了眼。明军半伏在战壕中,沉默着承受着伤亡。
五十步、二十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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