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二年七月
“苏老,多少吃点吧。”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我端着一碟清粥和小菜,看着那背对着我的萧瑟身影,苦口婆心的劝他。
“将死之人,再吃这些又有何意义,倒了吧!”
苏老佝偻着身影,背对着我,几日来的严刑拷打压弯了他的脊背。
我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不是我认识的子瞻。
我认识的子瞻,有着旷达乐观的洒脱与不羁。
他被贬黄州,仍淡然吟诵:“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他被流放至儋州,却把儋州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写下了“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的豁达之词。
我认识的子瞻,总能在细节中品味到生活的情趣。
“慢著火,少著水,火候熟时它自美。”其炼制东坡肉讲究至此。“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青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其散漫有趣至此。
我黯然放下盘子,失望的走了出去。
我是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学生,几日前因为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我穿越到了北宋,成了看守苏轼的一名狱卒。
此刻苏轼不过四十有余,原本应是仕途平坦,春风得意之时,却因为受到官场党派斗争的牵连,被卷入了乌台诗案。
这是子瞻仕途的转折点,诗案过后,他被贬为了黄州团练副使,而后便是辗转于惠州,儋州等南蛮之地,最后更是客死异乡,死不瞑目。
接下来的十几日,我日日同他说话,给他送饭,有时还会送些伤药过来,他开始还不理睬我,后来便慢慢与我熟络起来了。
与子瞻熟络起来后,我更加被子瞻出众的才华与乐观的心态所折服。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与子瞻盘坐在大牢里,浅酌一壶良酒。
子瞻浅抿一口,啧啧感慨,一副享受模样。
他花白而凌乱的头发散在四周,眼角的皱纹随脸上的笑意而漾开。
“小友从何处来?”
我愣了一下,如实说道:“我来自一千年后。”
“一千年后?”
苏轼哈哈大笑,竟也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问道:
“一千年后是何模样?”
我详细的讲述了一千年后中国的模样。当讲到中国被洋人入侵,危在旦夕时,他大惊失色。当讲道有一种物品可以穿越时空界限,让相隔两地的人们同时交流时,他兴致勃勃。当讲道那时的人们已经可以借助工具飞上蓝天甚至太空时,他欢欣鼓舞,直呼“妙哉!妙哉!”
我看着他如孩童一般跳来跳去时,也笑开了怀。
这才是我认识的子瞻。
他洒脱乐观。
他忧国忧民。
他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余下的日子,我听他讲那金榜题名时的喜悦,讲那政治上的云诡波橘,讲那被冤枉时的痛苦心酸,讲如今的洒脱淡然。
元丰二年十月,子瞻因众位同僚的舍命相救,免去了死罪,被贬至黄州,即日出发。
临行前,他看着我泛泪的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的眼角皱纹顿生:
“小友莫要悲伤,虽说我们这儿没有那个可以联系的物件,可借着天上的月亮,我们也可以千里共婵娟嘛!”
是夜,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我看着天幕上垂着的那轮明月,忍不住想,今日的月亮也与古时的月亮一样吗?我与子瞻看的也是同一弯月亮吗?
泪眼朦胧里,我仿佛看见子瞻穿着一身蓑衣,斜风细雨中,他挺直了脊背,在翠绿的竹林里,徐徐前行,缓缓低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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