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牵衣问归何太迟

平阳公主的马刚刚走到太常街，就有一大群府役、骑从、奴婢迎了上来。

“参见公主！”

“都起来吧。”公主淡淡地说。

“公主，奴才们正要去找您呢。”那些人簇拥着公主说到。

到了府门前，公主由卫青扶着下了马。以思荷为首的侍女们急忙上前行礼问候，焦急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行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公主扫了一眼众人，“卫长君在这儿吗？”

“公主，小人在。”一个男子从下人中间走出来。

“这是你的弟弟卫青。”公主示意。

“青弟……”这男子打量着卫青，吃惊地低语。

“先带他去下院见你的母亲吧。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平阳府的后院里，下人们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娘，看谁回来了！”

一个洗衣的中年女人站起身来，她把湿漉漉的双手在粗布短衣上擦了又擦，这才揉搓着红肿的眼睛怔怔地打量着来人。这女人很是矮小，年纪并不算是很大，却显得苍老。她的眉目隐约可见往日的清秀，却已被数年如一日的辛劳淹没殆尽。

“儿呀，你不是一大早就出门去找公主了？”女人疑惑地问。

“娘，方才公主已经回来了，还把青弟带回来了！”卫长君拉着卫青上前。

女人的嘴唇颤抖了，“青儿……你是青儿？”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眉眼的确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良久，她才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抚摸着卫青的脸，泪水在她饱经风霜而风韵犹存的脸上流淌。

“我的青儿！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紧紧抱着多年未见的儿子嚎啕大哭。

“娘，我回来了。我这次就不离开你了……”卫青也哽咽了。

卫嬷嬷的几个子女也都围了上来。她擦干眼泪，拉着卫青的手与他们一一相认。

“青儿，咱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卫青依次认了大哥卫长君，大姐卫君孺，二姐卫少儿，三姐卫子夫和两个弟弟卫步、卫广。

一家人围着卫青，亲切地和他嘘寒问暖。哥哥姐姐们多年来就牵挂着这个一出生就被送走的弟弟，而卫步和卫广也很快适应了家里突然多出的陌生的二哥。

在卫青的记忆里，他是在羊圈里长大的。数九寒冬，他没有一件保暖的棉衣，他只得将冻得通红的小脸埋在羊毛里取暖；夏日炎炎，他却不能休息，每日在山坡上放羊。从前那所谓的“家”，只是寄人篱下的心酸之地，给他留下的只有伤痛和委屈。在他幼小的记忆里，人们对他只有打骂和嘲讽，直到来了平阳府，他才真正找到自己的家。

“娘，我对公主说我姓卫……”

“青儿，你真的不再回去了？”

“娘，我再也不回去了，我今后就跟着你们。”

“儿啊，你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委屈……这都是娘对不起你啊！”卫嬷嬷心疼的地看着儿子，语无伦次。

“娘，青弟回来是好事嘛！别伤心了。”

“就是，在平阳府做事可比跟着姓郑那个混蛋强多了！”

兄姐们正七嘴八舌地劝慰着母亲，府里的常总管来了。

“卫青在这儿吗？”

“小的在。”

常总管清清嗓子，背着手说：“奉公主之命，从今后卫青就留在平阳府，做公主的贴身骑奴，随从公主出行。公主要骑马呢，你就骑马跟着，公主要坐车呢，你就为她驾车。只要公主外出，你就要寸步不离保护公主，不得有误！你听明白了吗？”

卫青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小人明白！”

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主人，让自己保护她呢……

“常总管，多谢你，喝点水再走吧。”卫嬷嬷迎上来笑着说。

“不了！”他把手一挥，转身便走。作为府里的总管，他并不想和这些下等奴婢混在一处。又回头对卫青说：“府里的规矩好好学着点！”

常总管一走，家人们又围着卫青问了起来。

“青弟，你会骑马吗？”

“青弟，你会驾车吗？”

“青儿，你还这么瘦小，在外面能保护公主吗？”

“娘，姐姐，你们放心吧。我都没问题！”

一向心直口快的卫少儿嗤嗤笑了。

“公主倒是比我们还了解青弟呢！”

“二姐……”卫青顿时脸红了。

“可不是嘛。青弟就是公主带回来的啊。”卫长君笑着插话道：“青弟，公主可真是器重你呦！我在侯府混了这么多年不过才是个下等骑奴，你初来乍到公主就给了你这样好的差事，日后……”

“就你们两个话多！”卫嬷嬷瞪了一眼，“拿主人嚼起舌根子了！”

“娘，你就不想问问青弟和公主是怎么遇上的？她一宿没回府，竟然还把青弟带回来了。”

“二姐，我今早入城才见到公主的……”

卫青下意识隐瞒和公主的奇遇，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和公主的事情，连母亲和兄姐也不行。

“都说平阳公主飘逸洒脱，温和清雅，非一般公主能比。果然是这样呀！”一直安静的卫子夫突然开口，缓解了卫青的尴尬。

是啊，她哪里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翻云覆雨的贵族，倒像个温柔体贴的姐姐，又像个撒娇的小妹妹……卫青又想起昨夜里公主那甜美的笑容、俏丽的身影，他微微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平阳公主也在被侍女思荷盘问着。

思荷是平阳公主的陪嫁侍女，从小在宫里与公主一起长大。服侍公主多年，主仆之间如同姐妹一般。没有外人时，思荷便也不太顾忌。

“公主，那卫青是什么人啊？他一来您就让他做了贴身骑奴？”

“我不是说了么，他是府上卫嬷嬷的儿子。骑术不错，也会点武功，又能赶车驾马，做我的贴身骑奴不是挺合适么？不论新人旧人，都得安排合适的差事。要是让你和他换换，还不是乱套了。”

思荷心下疑惑，公主还没有如此这般长篇大论为什么人辩解过呢。

“那您和他怎么认识的啊？”

公主笑而不语。

“您昨晚一宿没回来，不会是和他在一块吧？”

“我昨晚呀，跟着卫青，在灞河里抓鱼呢！”

思荷望着公主的笑靥，瞠目结舌。

“然后呢？”

“然后生火烤鱼吃呀！”公主继续悠悠地笑着说。

“再然后呢？”

“再然后呀，就坐在篝火旁，一边看大河看星星，一边聊天……”

“主子，您可别逗我呀！”思荷怎么也不敢相信出身帝皇之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平阳公主竟然和一个乡下来的小奴一起在河边野餐露宿。可公主的神色倒不像是骗人。

“思荷，我告诉你，郊野的夜色可真迷人呐……”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这笑里似乎有些得意洋洋，又有些无奈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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