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卫青一路阴沉着脸,急匆匆回家要质问公主。他回到府里却见平阳公主正在兴致勃勃地摆弄一些点心,看上去心情愉悦,这让他更加不舒服了。
“你回来了。”平阳公主没有注意丈夫的脸色,她上前亲热地挽住卫青的手道,“我新学了手艺,特意做给你尝尝。”
“不尝了,我有话问你。”卫青烦躁地推开公主的手,“那李延年和李夫人是怎么回事?”
“噢,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解释。”公主对他的态度吃了一惊,却仍是温和地说。
“解释什么!当初我姐姐封后时,你恨我们姐弟,便给皇上送去美女妃嫔,这也就罢了。如今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为何还要去给皇后添堵!”卫青倏然发起火来,“怎么,是瞧着我姐姐不受宠了,我这大将军不领兵了,我们卫家靠不住了是么!你好早早地再扶持一家,皇上也高兴,人家也感激你长公主的恩德!”
“你怎能这样想?”卫青如此粗暴地发脾气是公主前所未见的,她一时委屈,只是红了眼圈,却说不出更多话来。
卫青不再理会她,狠狠甩了甩袖子,出门离去。留下公主怔怔地看着案桌上的一盘糕点,她一气之下将那点心连同盘子狠狠摔在地上。
却说卫青在外面逛了一整天,也逐渐平静下来,他颇为后悔那样对公主,也许公主真的有她自己的考虑呢?他想同公主道歉求饶,又不知怎么开口,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如此吵架还是头一次。他只得在外面四处游荡,直到夜色已深才回府。
卫青一边想着说辞,一边朝卧房走去,不料一个小侍女拦住了他。
“大将军,长公主吩咐了,不许您进去。”
卫青面上很是尴尬,讪讪离开。既然公主还在生他的气,他也只好在书房将就一晚了。他推开书房的门,点起蜡烛,却见里侧的床榻上隐约有一个人躺着,他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公主么!
原来公主是要他到这里来啊,从前他与公主成亲前,只有这书房里有公主留下的痕迹,他总是待在书房。想明白了公主的用意,他微微一笑。
“怎么不盖被子,小心着了凉。”他走过去轻轻搂过公主。
平阳公主为他气恼了一天,特意是在这里等他,不料等到深夜,此刻已是又气又急。猛地听到卫青温柔的声音,禁不住委屈地掉了眼泪。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责怪你。”卫青给她擦着眼泪,轻轻低喃。
“你想通了么?”
“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我不该那样对你,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平阳公主本来已经打算与卫青和好,不料听了这句话又是怒火中烧。她奋力挣脱卫青的怀抱,将一个枕头狠狠砸在他身上。
“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你出去!”
“又怎么了?”卫青皱眉,“我不出去,你说清楚了。”
“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平阳公主甩开卫青,怒气冲冲地回了卧房,留下卫青一头雾水,独自生闷气。
此后一连数天,夫妻两人都不说一句话。
平阳公主好似突然对他们的感情失去了信心,难道这么多年的相知相爱,仍是抵不过一场猜忌吗?卫青根本不懂她的心!
而卫青白天在外面,回到府里也是躲着公主。他也没有心思再想李夫人的事情,只是烦恼他和公主的关系如此僵持。他既生自己的气,又生公主的气,思来想去不知如何面对她。
这天中午,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市上,蓦地看到一个卖糕点的店铺。他忆起自己少时在平阳府,最爱吃那糕点。那日公主特意做给他吃,他却冷了公主的一片心,更是后悔不迭。他便在铺子前徘徊,正巧一个熟人向他打招呼:“大将军!”
卫青回头一看,这不是东方朔么!他笑着向东方朔施礼。
“下官看大将军满面愁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下官请大将军喝酒可好?”
东方朔是个极为潇洒之人,听说他每年换一个侍妾,又经常流连于长安最好的酒楼,这自在的生活连皇上都有些羡慕。见卫青答应下来,东方朔便熟门熟路带着卫青去了一家上好的酒楼。
卫青与东方朔算是熟识,他在漠北大战中用于破敌的武罡车阵便是受了东方朔的启发所得,这些年一向私交不错。卫青想东方朔满腹智慧,便将自己的烦心事讲给他听。
东方朔听罢仰天大笑,“大将军,我若是长公主,也定不会轻饶你。大将军在战场上足智多谋,在朝堂上亦是进退有度,可这后宫之事您却远远比不上长公主的深谋远虑,恐怕就连皇后也想不到这一层啊!”
“请东方大人赐教。”卫青急忙问道。
“将军可还记得削藩所提出的推恩令?”
“我记得,将皇上赏赐的封地分给诸侯更多的儿子,这样任何一个都不足以构成威胁。”
“这后宫之事亦是如此啊!皇后娘娘如今需要的不是圣上的宠爱,而是稳定。只有将皇上的宠爱分给更多的女人,每一个女人对皇后都构不成威胁,皇后娘娘和太子才能保证地位啊!”
卫青听了这话,醍醐灌顶,可他仍是担忧:“但我听说,皇上近日独宠那李夫人。这哪里是雨露均沾,简直就是分庭抗礼!”
“所以才要由长公主出面把她献给皇上呀!李氏兄妹既然是削尖了脑袋要往皇宫里钻,那即使不投靠长公主,早晚也会有其他的门路。”东方朔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公主此举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大将军您啊,她是您的夫人,她的举动就代表了大将军的意思。皇上宠幸李夫人,也不会忘了卫家的功劳啊!”
“原来如此,若不是东方兄一番教诲,我仍是想不明白呢。”卫青心中很是懊悔,“如此说来,我真的是误解了长公主的一番心意。”
东方朔呵呵笑着,饮了一杯酒。
“那……长公主还在和我生气……我该如何是好?” 卫青又红着脸问道。
“这就不是下官能姑妄言之的了。”东方朔笑得有些暧昧,“您和长公主感情深厚,这还用得着下官插嘴么!”
卫青回了府邸,便有侍女来禀报说公主不肯用膳。他很是愧疚,两人赌气这么多天,也没有照顾好公主。他进了房间,果然见几个小丫头捧着餐盘劝说公主,公主却是冷冷地呵斥她们下去。
“生气就生气么,不吃饭怎么行。饿坏了还哪有力气生气?”卫青笑着走上前,示意侍女把饭食放下。
“不吃!”平阳公主把脸别过去,不肯看他。
“真的不吃么?”卫青摆出了威严的姿态。
“说了不吃便不吃!”
卫青听罢也不再作声,只是倏然弯腰把公主横抱起来,大步往里面的卧房走去。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又有些好笑。
“你做什么!”公主气恼地捶他。
卫青并不理会公主的气恼,他放下纱帐,径直将公主抱在榻上亲吻起来。他霸道地吻着公主的耳朵、嘴唇,再往下去亲吻她的锁骨……他悠长缠绵的气息在公主身上游走着,像是个攻城略地的将军,平阳公主也禁不住乱了呼吸,身子早已酥软,便不再与他争执……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平阳公主已是云鬓松散,俏脸绯红,身上也流了不少汗水。卫青便令侍女送来一桶热水放在罗帐外,他一边温柔地替公主擦拭身子,一边打量着公主,嘴角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你……”公主娇嗔着,却没了先前了冷漠,她扯过锦被蒙着脸,不去看他。
卫青替公主整理好装束,便又抱着她去了外间。那些个机灵的侍女早已将饭热好,再次端上来。
“还是不吃么?你都没有力气了……”卫青一面笑着打趣,一面亲自为公主布菜。他亲手挑了公主爱吃的几样,送在她嘴边。几个侍女立在下面看着,拼命忍着不笑。
平阳公主看到这一幕,有些脸红,让那些侍女退下,自己吃了起来。
“让人家看着你大司马大将军伺候我,好意思么?”
“我伺候自己的夫人有什么不好意思?”卫青笑得有些得意。
用过了膳,卫青又要带公主出门。
“你没有军务了么?”
“去司马府说一声,本将军今日要陪夫人,便不去了。”卫青吩咐他身边的亲兵。
“这可不好,给人家留下话柄说我妨碍你大将军的公务。”平阳公主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被卫青的宠爱感动无比,亦不再生他的气。
夫妻两人携着手在灞河边散步,卫青将东方朔的话给公主说了一番。
“你果真是个榆木脑袋,别人提醒着才能想明白!”公主佯嗔道。
“我一直在想怎么哄你开心,哪里还有心思想这回事?”卫青笑着解释,又问道,“你生我的气当真是因为我愚钝,还是因为我不相信你?”
见公主沉默,卫青握紧了她的手说:“娉儿,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地?这是你我最初相遇之地。当初卫青是个走投无路的放羊娃,公主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对卫青好的人。在卫青心中,公主比任何人都重要。”
“在我心中,你何尝不是最重要的……”平阳公主的目光盈盈如水,轻声说,“你们卫家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我只是见姐姐太过艰难,担忧姐姐和据儿的安危,才一时鲁莽。以后再也不会了。”卫青捧着爱妻的脸,深情地对她道歉,两人和好如初。
他们沿着河畔走走停停,欣赏着一路风光,回想起这二三十年的往事,心情舒畅。
突然卫青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公主,你如此擅于揣度帝王之心。听说先帝在位时废了荣太子,又立当今皇上,此事可否与你有关?”
平阳公主笑了笑,她回想起那时,自己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却是聪慧过人。她的确替母亲有所考虑,但她并没有做什么。
“废立之意皆出自帝王本心,旁人做什么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卫青听罢,若有所思。公主笑着看了他一眼,“皇上自有主张,你切不可过于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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