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五十八、救难所

楚暮白：“卿卿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无需假借它物。”

楚暮白抓住了我的手，声音落在耳畔，很轻，心头好似被突然拂了一下，我抬眼，撞进他幽邃的眼眸中。

小影“我问，你就会答么？”

楚暮白：“会。”

这个妖孽…

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这么撩人心弦的话…

热意上涌，心跳得很是不争气，显然再次被他成功蛊惑。

小影“睡觉，睡觉。”

我缩回楚暮白的怀里，手指轻轻绞着他的衣襟，笑意在嘴角流溢，止也止不住。

楚暮白：“好。”

楚暮白无奈道，环着我的胳膊紧了紧。

四周随之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

就连外面的风声亦微弱得听不清楚。

被楚暮白这么一打岔，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已然溃不成形，清幽的淡香直往鼻子里钻，也不知楚暮白熏得究竟是什么，只是闻着这股味道就能让人感觉心绪安宁。

困意不觉而至。

然而，我正昏昏欲睡之际，却猛然被一股冷冽的气息惊醒，是从楚暮白身上散发出来的，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剑鸣，龙牙破窗而出的同时幻化成了人形，屋顶上随即响起打斗的声音。

没有持续太久，我和楚暮白穿好衣服出去，一个人恰好跌落在我们脚下，龙牙被黑气缭绕的剑身横在那人颈旁，让他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听到动静，很快有人赶了过来。

虽然云飞他们离得最近，但最先出现的却是子芩和若初。

子芩：“灵女大人，南山君。”

楚暮白收了龙牙，子芩上前，用绳索将人绑了。

待看清那人的样子，我禁不住有些惊讶。

很年轻，看起来和暮枫差不了多少，面容清俊，目光干净，神情虽略显狼狈，却无惊惧，尤其是他看向我的那一瞬间，眼底竟仿佛透着丝强抑的激动。

最主要的是…

他留着一头短发…

…以前的那个世界里，男孩子大多都会留的那种短发…

但在这里…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小影“能够避开守卫，潜到这里，倒也有些本事。”

我迎着他的目光，唇角敛着的笑似是而非。

左辞：“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事态紧急，大量尸傀自苍石镇地底涌出，望灵女速速定夺，迟了恐要出大事。”

他语气急切，神色里的凝重不像做假，然后不等我说什么，便又接着道。

左辞：“灵女若是不信，大可用读心术，或者搜我的魂。”

我惊得倒退了一步。

搜魂…

搜魂不同于读心，稍有不慎，被搜魂者便会修为尽失，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用这种极端的术法。

楚暮白：“去探。”

子芩：“是。”

楚暮白低沉的声音划过耳畔，子芩的身影应声消失。

我缓了口气，眸中的冷意淡了几分。

小影“这两日，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的人，是你？”

左辞：“是。”

他倒承认的爽快。

小影“没什么想要说的么？”

左辞：“择选主家，总要知道，主家是什么样的人，是否靠得住？”

他笑了笑，目中坦坦荡荡。

我却又是一惊，满眼掩不住的愕然，实在是…没有想到。

小影“你…要投靠我流桑？”

他点头，目光定定地望着我，神情郑重。

左辞：“不只是我，还有我族中其余的一十三人，肯请灵女收留。虽然，包括我在内，目前有能力战斗的只有五人，但只要流桑给予我族人庇护，我等五人，必为守护流桑，血战至死。”

说完，他冲着我重重地一颔首。

呼吸瞬间滞了滞，我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胸口，胸腔内的震荡久久难息。

通天宝鉴有记载，在很久以前，总有人跑到流桑寻求庇护，流桑就像是众生的救难所，宽容得接纳每一个弱小无助的人。

可是近百年来，已经不曾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流桑关闭了她的大门，遁隐在了世人的视线中，如今别说庇护别人，就连自保的能力怕是都有些勉强。

深吸一口气，强抑下心中繁杂。

小影“松绑。”

对于前来投奔的外来者，流桑有权决定他们的去留，却绝不可加以伤害，这也是流桑古训之一。

若初收回了绳索。

那人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个手腕，然后持手在身前，朝我见了个礼，一双眼眸殷切地望着我，目光干净而炽热。

左辞：“灵女这是答应了？”

小影“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一怔，俊秀的面容上立时布满了讪然和窘迫，总算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左辞：“是我的疏忽，竟忘了自报家门…我叫左辞，我族本隶属于左家一支脉，从祖父那一辈起，全族居于婺源，以种茶为生。”

小影“左家？”

我颇为意外。

左家堪称世家大族，地位仅次于洛家，我曾多次在洛家的私人会馆外面看到过左家的人，可见两家交往密切。

左家的人竟会来投奔我？

我没有刻意掩饰我的惊诧和怀疑，左辞很快便开口解释。

左辞：“灵女有所不知，左家对待嫡系主脉与支脉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我们这些偏远旁支，我们只是供他们奴役驱使的工具，脏些累些倒也忍了，可是…”

左辞的声音低了下去，再开口，已多了几分悲怆。

左辞：“…他们的命矜贵，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如今，我族中就只剩下这十几人，恳请灵女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不求其它，只求能保下他们的性命即可…”

外表越是光鲜，内里越是腌臢。

世家大族的那些肮脏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的。

看着左辞眼中的希冀，身为流桑灵女，我不该拒绝，但是…

一旦我点头，那十几个人便成了流桑的责任，在如此紧要时刻，我实在没有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扭头看向楚暮白，微颦了眉心，楚暮白收敛了目中的冷寂，眼神柔柔地落在我的脸上，带着安抚。

楚暮白：“遵从本心即可，其它的无须担忧。”

这个人…

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压下不由自主弯起的嘴角，将目光复投向那人，未及开口，一个声音突然横插了进来。

子芩：“灵女大人，南山君，尸傀血屠苍石镇，苍石镇外围已遍布尸毒，镇内情况不明，只能听到哀嚎和哭喊声，凄厉至极。”

子芩随风出现在眼前，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用尽了全力。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小影“怎么会…”

我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着实太震惊了，即便百余年前，花家家主遭反噬，致使尸傀失控，却也从未发生过尸傀屠镇的事。

楚暮白：“莫慌。”

楚暮白扶住了我，我反抓住他的手，一抹血色在眸底漫开。

若初：“要救么？”

若初迟疑着问。

小影“自然要救。”

我脱口道。

子芩：“可是，我们人手不足，克制尸傀的符咒也只有若初师姐能画的出，此时与尸傀正面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子芩皱眉。

小影“我们前脚刚在苍石镇信誓旦旦地说要诛灭妖邪，尸傀后脚便去屠镇，如此赤裸裸的挑衅，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这场祸事既因我们而起，我们又怎能置那么多无辜的生灵于不顾。”

话落，无声。

手不由越抓越近，然后便感觉到，紧绷的手背覆上了一抹暖意。

楚暮白清冽的嗓音淡如云水，随风在我耳边飘过。

楚暮白：“若初随我们同去，其余人留守。”

我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去了也没用，人多了反会成为掣肘。

子芩：“灵女大人，南山君，子芩请求参战。”

目光扫过去，子芩躬身俯首，我只能瞧见他的头顶，他渴望惩恶扬善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此刻他的命更重要。

小影“遵令行事。”

我刻意在声音里揉进了几分冷意。

子芩身形一僵，低低地应了声，未敢再多言，倒是另一个人又开了口。

左辞：“我随你们同去。”

左辞跨前一步，我尚未给他肯定的答复，他主动请缨，应该是存了表现的心思，想要用实力打动我，可是他根本不必如此。

我刚要回绝，楚暮白却拉了我一下，虽然不明白他何意，但我还是住了口。

楚暮白朝黑暗中斜睇了一眼，乌骓嗖地窜出来。

乌骓（魑魅）：“主人。”

楚暮白：“守好那个人。”

乌骓（魑魅）：“是。”

苍石镇离的不远，我们四人瞬移过去不过用了片刻时间。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被风送出很远，一同被送过来的还有浓郁的腐臭味道，镇子周围瞧不见半点活物，就连树木也都在急速枯萎。

这尸毒竟比太婆撰录的还要厉害。

幸好之前在森罗密境中，楚暮白给我的那颗避毒珠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掐了个法诀将避毒珠祭出，避毒珠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尸毒肉眼可见地被驱散，死亡笼罩下的苍石镇在眼前显露了出来。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一瞬间还是险些站不住。

那是怎样一副惨绝人寰的场景…

这样的惨剧发生一次还不够？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

温言：“影小姐。”

一道很轻的嗓音，轻的就像在叹息。

心头正翻涌着的张皇和悲恸霎那间全都凝成了冰，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

转身，望向远远矗立着的身影。

小影“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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