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七十九、…我在

身边的呼吸声渐变绵长，楚暮白似已熟睡。

我悄悄睁开眼，好像自打离开江宁后，我的眼睛就已不再受黑暗影响，很想抬头看看楚暮白睡着后是什么样子，却又怕自己一动就会惊醒他。

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我也能看出来…

我不想…不想他总是这般疲累…更不想他再因我而伤…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也许…

可以通过那些画…

绘于断崖绝壁之上，如凌霄之花，一次又一次阻断了我的路，就好似在刻意等着我，说不定那里面就有我要寻找的答案，可惜我一直无法参透。

又一次来到她们面前，她们依旧是那般绚丽而夺目，但是这次我才刚刚站定，她们便如烟霞一般浮动了起来。

我未及看清，身子忽觉一沉，瞬间坠入到一片涳濛中。

天地伊始，混沌初分。

夜阑珊，日瞳曚。

有声音自幽暗深处传来，我蹒跚着走过去，却什么也找不到。

力气流失的很快，不过须臾之间，我便没了意识。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明媚的有些耀眼。

楚暮白静静地站在窗前，站在雪白的阳光里，微拧着眉头，不知正在想什么。

身上很沉，就像是干了一整夜的重活，四肢百骸里都在往外透着酸楚，只是稍稍动一下，我便已禁不住痛吟出声。

楚暮白立刻走过来，轻轻将我扶住，目光里敛着关切。

楚暮白：“可是病了？”

我摇头。

林影“昨夜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死气沉沉的宛若鬼域一样…灵力完全被压制着…差点儿以为要死在哪里…”

紧揪着楚暮白的衣襟，我埋首在他怀里，一边哀嚎一边诉苦，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楚暮白揽着我，双手不觉攥紧。

我立刻已察觉到，忙抬起头，冲他弯了唇角。

林影“没事，不用担心…其实也没什么，魂游天外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到…”

楚暮白看着我，眸底阴云暗涌，面色并未因我的话而有所缓解，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愠怒。他向来冷淡，对什么都漠不在乎，甚少会像此刻这般动怒。

我缩了缩，手指轻轻扯着他的衣袖。

林影“…暮白，你别生气…”

片刻的等待。

我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楚暮白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已完全被黑暗吞噬，他漠然移开了眼，面上的阴郁浓得化不开，声音出口，仿佛从冰水里浸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在散发着寒意。

楚暮白：“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说？”

心头一紧，我好像明白他在气什么了。

我口口声声说，要与他共同面对，但是一直以来，关于我的事却并未对他坦诚，我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却也从未想过要向他寻求帮助。

他那般骄傲的人，如何能不心生芥蒂。

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所做的事又何曾对我提过。

然而我亦知道，他之所以不说，也不过是想要独自担下一切，就如同我一样，都只是不愿对方涉险而已。

我哑然失笑，突然瘪了嘴，朝楚暮白靠过去。

林影“暮白，我身上疼，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好难受…”

楚暮白面上微微一僵，目光投过来，眼眸里的墨色顿时像是被水晕染开了，周身弥漫着的泠冽气息也在瞬间敛去。

楚暮白：“很难受？”

林影“嗯…”

楚暮白：“我让司城去找大夫…”

楚暮白欲起身，我抱着他不放。

林影“不要…”

楚暮白看着我耍赖，一时有些无措，他应该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

我忍着笑，在他怀里拱了拱，闻着他身上清幽的淡香，感受着他暖暖的温度，心里面的诸多不确定顿时变得微若尘埃。

林影“暮白，你可曾听说过灵女？”

楚暮白：“听佟叔提过…”

林影“泠韫先生说我是灵女，可我不想做灵女，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楚暮白：“泠韫先生？”

林影“不错，他也是当年的神医聆溪，亦是我的大司命…同嫱芜、重夜他们一样，他也一直在等我…我们…我们其实本不属于这里，而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时空…”

我埋着头，没有去看楚暮白的脸，但我大约也能猜到他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我兀自接着说。

林影“我不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伊凡封印了我的记忆，很多事都是我到这里之后，才慢慢想起来的，但也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不过，泠韫先生已经答应了会帮我恢复记忆，等我们处理完了这边的事，你陪我去无垢城找他，好不好？”

话音落下，我几乎立刻便听到了楚暮白的声音。

楚暮白：“好。”

心头一烫。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他竟然毫无迟疑。

林影“他们那样的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神自居，任意妄为，从不会顾忌他人感受，我很不喜欢，甚至是惧怕的…但是，如今有你在身边，以后不管要面对什么，我都不怕了…”

我咬着唇角，将他抱得更紧。

林影“暮白…”

楚暮白：“…我在。”

随着那道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一股热意涌上眼眸。

何其有幸，竟让我遇到这么一个人。

抬头撞上楚暮白清幽的目光，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未及多想，唇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轻轻地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

却让我不由红了脸。

从楚暮白怀里退出来，我快速下了床，一边梳洗，一边拿眼偷偷观察楚暮白的反应，楚暮白依旧坐在床边，身体略有些僵硬，脸上的颜色竟比我的还要艳丽。

我忍不住笑，眼中映出一片水影。

但那笑容很快又敛去，我抓紧了手中的梳子，神色间多了些凝重，方才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楚暮白身上，是以竟没有觉察到楼下的异样。

楚暮白到了我身边，没有开口，只用眼神传达着疑惑。

林影“楼下的是什么人？”

楚暮白看着我，眸光微微一闪，绷紧的神情却在瞬间放松下来。

我不明所以。

楚暮白也没有多言，径自拉开了房门，然后回身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立刻走过去，把手递到他手中。

随楚暮白走出房间，入目仍是一片狼籍。

司城和紫玉守在两侧的楼梯处，楼下大厅里勉强拼凑出了两套桌椅，就摆在那一地狼藉中，两帮人马分坐左右，如石雕泥塑的般，一动也不动。

怪不得，我竟会毫无察觉。

北堂游：“小兔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就跟他的主人一样，带着三分无礼，三分轻佻，三分不正经，让我险些崴了脚。

北堂游站在临近的楼梯口，仰头望着我，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我直接选择漠视，拉着楚暮白从另一侧下了楼，待看清楼下桌子旁坐着的那人时，心底瞬间窜起一抹惊喜。

林影“原平？”

原平缓缓起身，他身边那人也跟着起身。

原平：“楚庄主，林姑娘。”

快步走过去，目光在他身上遛了两圈，我抑着激动。

林影“原平，你的伤都好了么？”

原平：“一点小伤而已，不敢劳姑娘挂念。”

原平目光平平地看着我，神情里毫不掩饰的疏离，让我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林影“对不起…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遍对不起都没有用，但是…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岚姐和燕儿都很好，燕儿这些日子还比以前胖了些呢…”

原平：“是么，那还要多谢姑娘照拂…”

林影“不，不，我没做什么，都是暮白吩咐的…”

我摆手，回头看向楚暮白，原平跟着看过去，目光瞬间又冷冽了几分，他冷冷地勾了唇角，眼底的讥讽清晰明了。

原平：“原某倒忘了，恭贺二位，好事将近。”

他这副冷嘲热讽不近人情的样子，让我禁不住红了眼角。

楚暮白：“原盟主，莫要欺人太甚。”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切金断玉一般，透着无尽的寒意，显然楚暮白也动了怒。

原平冷笑出声。

原平：“竟是原某欺人太甚了…”

说话间，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压下来，铺天盖地，霸道无比，本就岌岌可危的东升客栈，顿时被挤压得摇摇欲坠。

我看着原平，眼中俱是惊惧。

我没想到他的内力竟深厚到如此地步，若在以前，这股威压对楚暮白根本构不成威胁，但是现在楚暮白的身体只怕扛不住。

林影“原平，住手。”

原平却哪里会听，目光里翻涌着愤怒，兀自将那股力量增强再增强。

楚暮白的脸色已惨白如纸，涔涔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一双眼眸却依旧如万丈深渊一般，幽邃冷寂地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当看到他唇角溢出的那一丝鲜红，我再也忍不住，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前，满身的灵力喷薄而出，宛如从地狱里逃出的恶龙，接连三道霹雳落下，劈穿了客栈的屋顶。

我赤红着双眼，紧紧盯着原平。

林影“原平，我不想伤你…”

那股肆虐的力量总算消失了，眼前血雾弥漫，也看不清原平此刻的表情，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表情，怕是都把我当成妖怪了吧。

身体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覆在了我的眼上，将我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前，鼻间顿时充满了熟悉的清冽味道，楚暮白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他沉稳的心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楚暮白：“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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