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二十六、记在他的头上

急风掠过，落叶纷飞。

眼前一片刀光剑影，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也完全看不清楚。

刀光剑影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网，四面八方似乎都是人，我惊慌失措，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我做不到。

这样的事我应付不来。

我也很想像那些武林高手一样，弹指间灰飞烟灭，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楚暮白被杀死？

不。

我才刚下定决心，我不要还没有开始，就草草结束，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不要，不要。

气血翻涌，眸底有一抹红色弥漫开来，顷刻间吞噬了天地，耳边突然一片寂静。

……

所有人都被定住了…

不只人，还有天地万物…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人，毫无征兆，突然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整个人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唯一露出来的右手上也带着黑色的手套，就连他握着的那根权杖也是通体漆黑。

权杖顶端挂着一串风铃，那风铃的形状，以及上面镂刻的花纹，和我的那串很像，不，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我的那串是古铜色的，而这一串是黑色的，如同那漫无边际的黑夜。

林影“你究竟是谁？”

他没有回答，反问。

重夜：“你想要救他们？”

我盯着他，眼中透出哀戚，涩声道。

林影“我要如何才能救他们？”

他轻笑了一声。

重夜：“很简单。”

有什么东西从他胸前的斗篷下钻了出来，是一只猫，一只黑猫，它坐直了身子，一双琥珀色的杏眼在夜色下看起来煞是瘆人。

“喵…”

它冲着我大叫一声，我禁不住浑身一震，就像是突然被打碎的镜面，声音立时涌进耳朵里，凝滞的时空恢复运转。

寒气迫人。

腰上被用力一带，我不由自主跟着转身，明晃晃的剑锋贴着我的面颊而过，森冷的剑气刺激的我颈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刀剑相击，火花四溅，在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双方已经战在了一起，当伪装撤去，那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转瞬间，胜负已分，敌人死伤大半，余下的几人仓皇逃离。

楚暮白缓缓放开环在我腰间的手，我站在那里四下环顾，黯淡的夜色下满目凄迷。

重夜：“你在找我？”

声音从头顶上空飘下来。

我抬头寻了一圈，方隐约看到一抹黑影站在高高的树杈之间。

林影“你…”

本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可张开口才发现，我还是说不出话。

他却像是已明白，轻笑了一声，模糊的身影突然消失，然后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重夜：“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次任务失败，我可是要赔给人好大一笔银两的。”

我忙转身，他站在距我两步远的地方，浑身上下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就连帽子下也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侍卫们立刻围拢过来，却未敢轻举妄动。

我下意识往楚暮白身旁靠近了些，盯着他，一时也搞不清楚他有何意图。

重夜：“我知道你没钱，所以这笔账，只好记在他的头上了。”

我看了楚暮白一眼，楚暮白面色冷寂，眸子里蕴着漫天冰雪，冻的人牙关都是疼的，我禁不住颤了颤，忙移开了目光。

他接着说。

重夜：“七天后会有人上门去取，记着不要赖帐，否则姑奶奶她老人家生了气，可是连我也帮不了你的。”

我盯着他，他似乎不像是在说笑。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究竟是谁？姑奶奶又是谁？他究竟为什么要帮我？

他又轻笑了声，斗篷动了动，是那只黑猫，它从斗篷下探出头来，烁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然后突然叫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楚暮白的身上，楚暮白微眯了眼，轻轻将我扶住。

那个人慢慢转身，似欲离去。

我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却听到他说。

重夜：“前路艰险，望大小姐多加保重。”

说完，他便在我们眼前不见了。

我盯着他消失的地方，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其他人亦是如此。

一阵风卷过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云飞收剑入鞘，快步走过来，未等他走近，旁边的紫玉突然惊道。

紫玉：“公子，你…你受伤了？”

借着昏暗的夜色，我果然看到，楚暮白的肩头上有一大片血迹。

楚暮白淡淡道。

楚暮白：“无妨。”

什么无妨，都流了那么多血。

我着急地凑近了查看，一道两寸余长的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好在不是很深。

紫玉倒了很多药粉在伤口上，只是那个位置不太好包扎。

我想帮忙，却插不上手，只好在一旁看着。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难道是那一剑？

结界消除的一瞬间，他猛地将我圈入怀中，脚下微错转身，直指我咽喉的一剑，堪堪擦着我的脸颊，划过他的肩头…

他竟然是为了我而受的伤，他本可以不必管我的，那一剑根本伤不了我。

我望着他，眼中雾气氤氲。

紫玉处理好了伤口，他拉上衣襟，目光投过来，依旧是那般清冷的目光，仿若静默了万年的寒潭，沉寂的没有一丝波澜。

楚暮白：“以后莫再为我挡刀。”

他看着我说，语气很轻柔，却不容人抗拒。

我一怔，扭头看向身后，那个人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大刀掉落在他身旁不远处。

回想那一瞬的凶险，仍心有余悸，我的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

只是，楚暮白如何知道是他？

楚暮白：“我能看到时，他便已在那里。”

楚暮白低沉的声音说。

只凭这一点？

我盯着他，眼中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楚暮白伸出手，略微迟疑了下，然后轻轻抬了抬我的胳膊。

楚暮白：“疼吗？”

唇角拉扯开一抹弧度，我摇头。

云飞将马牵了过来。

云飞：“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吧。”

楚暮白点头，携着我飞身上了马背。

夜风袭面，透着如水的凉意，楚暮白俯低了身子，将我牢牢护在怀中。

一路策马急驰，不知道跑了多久。

等到马儿终于停了下来，我挣扎着抬起头，隐约看到一座村镇模糊的轮廓。

风中飘荡着零落的更鼓声，已经是四更天了。

客栈就在镇子的边上，镇子看上去不大，客栈倒是不小。

店小二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看到这么大一群人时，脸上竟也没显出多少惊讶，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引着我们上了楼。

一溜排的客房都差不多，房间内没有太多的摆设，但也算干净。

我瘫倒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像条死鱼一样躺在那里良久，随着四周慢慢安静下来，我的脑子却突然变的异常清醒。

虽然极力压制着不去想，可是画面一个劲儿地涌过来，不停地在我眼前闪烁，那个穿一身黑斗篷的人，那串漆黑的风铃，还有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结界，凝滞的时空，姑奶奶…

我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这样的人？

和伊凡一样的人？

伊凡曾说过，他的家族拥有千年的历史，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人和伊凡他们家会不会本身就有什么关联？也许我该找个机会去见见那位姑奶奶，说不定她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很明显，他今天是帮着那些人来杀楚暮白的，可为什么后来改变了主意？难道是因为我？他叫我大小姐，但我根本不认识他。

还有，为什么我可以不受他结界的影响？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想的头都大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的脑袋果然应付不了这种复杂的事。

烦躁地翻了个身，猛然看到一抹黑影立在床前。我惊地浑身一震，腾地坐了起来。随即看清，原来是紫玉，吊起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紫玉瞬也不瞬地盯着我，一双眸子如秋夜的寒星，透满了冷意。

讪讪地笑了笑，避开她的目光，我轻轻往床里侧挪了挪，为她让出半张床塌。她却只是冷冷地盯着我，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蜷缩着身子，强忍着满心的不自在。

紫玉：“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何意图，但若让我发现，你胆敢做出伤害公子的事，我定然不饶你。”

她突然说，声音压的很低，却冰冷无比，一字一字传入我的耳中，就像是锥子一样，一下一下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愕然看向她。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我吸走楚暮白内力的事？

不，她若真的知道了，只怕早就对我挥刀相向，哪里还会这么平静地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话。

那么她是以为，我和那些暗杀楚暮白的人，是一伙的？

我摇头，拼命地摇头。

紫玉冷哼一声，转身而去，房门在她身后发出一声闷响，风裹进来吹灭了灯盏，房间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误解我，我不怪她。

连我自己都还搞不清楚，又如何要求他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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