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二十二、为江湖人所不齿

玥儿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我刚刚喝完最后一口粥，正准备将勺子放下，鼻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胭脂味道。

抬头，一抹素净身影，如弱柳扶风，缓缓而来，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她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流转在我脸上，带着微微的凉意。

云玥：“你没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我一怔，不太明白。

她微颦了细眉，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在我的身上，看的我很不自在。

林影“玥儿？”

她叹了口气，遂敛了神色，低声说。

云玥：“你几乎吸走了公子全部的内力，还将原盟主打成重伤，就连夫人的别院，也被你毁去了大半，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这段话带给我的冲击力，不吝于一道惊雷自头顶劈落。一瞬间，耳边只剩下巨大的嗡鸣声。

吸走楚暮白的内力？将原平打成重伤？毁了云夫人的别院？我做的？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也无法相信。

然而玥儿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没有开玩笑，她也断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云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

玥儿的声音传来。

我茫然摇头。

林影“我晕过去了…”

然后，我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个声音，做了一场又一场奇怪的梦，看到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我的身体莫名其妙开始自我修复……

我是如何吸走楚暮白内力的？又是如何打伤了原平？毁掉了云夫人的别院？这一切都发生在什么时候？

脑子仿佛要炸开了，我头痛欲裂，眼前涌出大片的血红。

幸好这时，玥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云玥：“你晕过去之后，公子执意要救你，就连泠韫先生的劝阻他也不听。初时，内力渡入你体内，便如泥沉大海，立刻无影无踪。可是片刻后，你竟突然反客为主，转瞬之间，公子的内力已被你吸走大半。”

我怔怔地望着她，怔怔地听着。

她接着说。

云玥：“原盟主隔空打出一掌，虽然将你们强行分开，却不曾想，那一掌竟以数倍的力量反弹回来，原盟主始料不及，因此也被打成了重伤。”

取舍，接纳，拒绝，吸收……

身体与生俱来的能力……

难道是说，对于外界施加来的力量，我的身体可以自发判断，自主取舍？

对其有益的，视为好的，便留下，即接纳，而对其存在威胁，或者会构成伤害的，自然是坏的，需要丢掉，即拒绝。

原平的那一掌是我的身体自己做出的拒绝行为？至于楚暮白的内力，也许就是所谓的吸收？

真是这样吗？我自己也不确定。可若非如此，又该如何解释。

云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玥儿问。

我一抬头，正撞上她的目光，即冷且柔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我，欲将我看穿一般。

心头一阵惴惴，我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林影“我若说，那些事都是我在无意识中做出的，我其实并不知道，你可相信？”

良久都没有听到玥儿回答，这样的等待简直是一种折磨，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却见她正以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我。

云玥：“我们若不信你，又怎会大费周章，为你掩盖此事？”

林影“你是说…”

她笑着点头。

云玥：“不只我信，夫人信，公子也信，至于原盟主，想必也是信的。”

林影“原平？”

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林影“他伤的很重吗？”

云玥：“原盟主内力深厚，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昨天我看见他已经能够下床了。”

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我瞪着她，带着无比的幽怨。

她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笑的没心没肺。

云玥：“放心，没事的。”

我怎能放心？

三天才能下床，又怎会没事？

我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将他伤的那么重？

云玥：“你也不需自责，其实在那之前，原盟主就已经受了内伤。他也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手，身法果然生疏了许多。”

林影“是什么人伤了他？”

云玥：“沈聂两家，三大弟子联手。”

林影“沈聂两家？那晚闯进去的那些人？难道他们是原平以前的仇家？”

玥儿摇头。

云玥：“不，他们是冲泠韫先生去的。”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她微微颦了颦眉。

云玥：“沈聂两家与泠韫先生之间的恩怨，不是一时半刻所能说的清的。早年沈聂两家曾被迫发过毒誓，只要泠韫先生一日不出桃坞，他们便一日不能对泠韫先生下手，而自那一日起，泠韫先生便再未出过桃坞半步。”

云玥：“此次接泠韫先生出来，我们可谓慎之又慎，也自认为做的万无一失，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让那两家得了消息，而他们也曾被允诺，若要找泠韫先生报仇，便不许旁人插手阻挠，所以他们才有恃无恐。”

林影“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会和原平交上了手？而且还联手将他打伤？”

云玥：“原盟主退隐江湖八年，其间所发生的事，他并不完全知晓，自也不会受其约束，而那两家为了寻仇，处心积虑，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怎肯轻易放过。况且沈聂两家这次派出的又都是年轻一辈，他们虽听说过原盟主的威名，却并不买他的面子，一出手便是杀招。”

林影“可是，你不是说别院外围布满了阵法，环环相扣，沈聂两家的人又是如何进去的？”

云玥：“聂家向来精研奇门遁甲之术，这一辈中也不乏此道翘楚，别院的那些阵法在外人看来高深莫测，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雕虫小计。”

林影“那么…这件事最后究竟是如何解决的？”

玥儿哧地一笑。

云玥：“这个还要感谢你。”

林影“谢我？”

云玥：“怎么说呢，你无意识中，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转瞬间，院中草木枯竭，塘间鱼虾尽死，就连屋舍也倒塌了大半，内力稍弱些的人，当即就被震晕了过来，沈聂两家的人自也未能幸免，除了那三大弟子，几乎全军覆没。”

玥儿说的轻松，我却又一次呆掉了。

半晌，我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玥儿的手，满眼惊恐。

林影“楚暮白呢？他怎么样？他不是被我吸走了内力？那么他…”

玥儿被我吓了一跳，但立刻已反握住我的手，轻声道。

云玥：“公子…公子他没事…”

她掩饰的很好，从她的脸上我根本看不出异样，但我能感觉到，此刻她的心里，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林影“他有事。”

玥儿一怔，目光飞快地闪了闪，然后掀起唇角，拉扯出一丝苦笑。

云玥：“泠韫先生及时护住了他的心脉，经过这几日的修养，眼下已无大碍，至于失掉的内力，日后也可再慢慢恢复过来，只是…”

林影“只是什么？”

玥儿叹了口气。

云玥：“公子性情冷漠，又自视甚高，所以在江湖中朋友不多，敌人却不少，若让那些人得知公子内力全无，他们必然会……”

玥儿没有把话说完，但我已猜到。

曾有恩于我的两个人，被我视为家人的人，如今却因为我，一个重伤，一个内力尽失。

我都做了些什么？

玥儿拍了拍我的手，放软了声音。

云玥：“事已至此，与其在这里自责，倒不如想想应对之策。”

我望着她，眼睛里全是慌乱和迷惘。

云玥：“我不知道你练的什么武功，只是吸人内力这种事，一向为江湖人所不齿，虽然这件事已被公子掩盖了下去，但难保不会有人走漏风声，消息一旦传到江湖，那些所谓的侠义之士，必然容不得你。”

林影“我…”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云玥：“他们若要欺侮你，公子自是不会答应，只是眼下公子……”

玥儿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就像山一样压在我的胸口上，压的我喘不过气。

楚暮白…

我伤了他，他却费尽心思地保护我。

他自己已然处境堪忧，却还要顾及着我的安危。

我好似已欠他很多很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偿还。

玥儿握了握我的手，轻声说。

云玥：“所以，你要早做打算，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公子。”

她眼中的关切让我感动，更让我愧疚，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脸。

林影“玥儿…对不起，你那么信任我，可是我…我竟然伤了他…你，非但不恼我，还如此为我着想，我…我真是太笨了…对不起…”

手上的力道明显一紧，她突然撇过头，但很快又回头看着我，眼底隐隐荡着一抹水光，唇角却扬起了浅淡幽静的笑。

云玥：“若真觉对不起我，便替我好好陪着他，照顾他，保护他，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眼泪忽然就从眼角滚落下来。

她颦了细眉，笑骂。

云玥：“傻瓜。”

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我郑重地点头。

林影“我答应你，我会好好陪着他，照顾他，保护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云玥：“我相信你。”

不由紧紧握住她的手。

林影“谢谢你，玥儿。”

她怔了怔，再次笑骂。

云玥：“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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