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薨

凌珠这会儿急得不得了，富察景懿斜坐在庭院中的软榻上不说话，也不动弹。下人们找什么话给她补填也不见她理睬。

姑娘手里捧着茶杯，入春了，天气回暖，可夜晚也还是冷的，茶冒着热气儿，拂过她耷拉着的睫毛。似乎是受到冷意，姑娘终于有了动静，伸手抻了抻藏青色暗纹的斗篷。抬头望了望月亮，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一院子的人现在就盼着纳兰明珠亦或是齐鲁，福临也好，都来寻她，也好劝劝她进屋去，外边儿冷，小姑娘这身子骨是受不得寒的。就这么见富察景懿抬头望月不语了许久，凌珠正说着要去给她瞧瞧御药房的药熬得怎么样，富察景懿偏叫住了她。

“明日你到皇上那儿去请令，将李温带来，就说是给我看病的。”

“好！”凌珠见她说话，愣住，随后应声。

“进屋吧，外面凉了。”

自从回翊坤宫，富察景懿脸上没见多少笑容。福临惦记着的，这日下午就将宜安接进宫来了。

“有孕在身便好好养着，何苦为难来看我。”富察景懿脸上始终只是淡淡的笑。

“府里也无聊，皇上体恤才让我来的，我也高兴。”宜安气色好多了，想来纳兰明珠是对她上心了的。

“姐姐不比景仁宫佟氏，娘娘六个多月了才显怀，可见得是身子骨不大好的，瘦脱相了再。”

“姐姐若是安心养着，肚儿大了，柳姨回来看着才高兴。”

景仁宫娘娘的事儿宜安听说了，那是打心里佩服她，瞒着所有人将孩子保到六个月多实属不易，也许是有心不让肚子显着的。从前佟氏还是个大福晋的时候是没那么瘦的。

“似龙的圣光绕身，太后与皇上想不在意也难。”宜安穿过宫门，望红墙上的杏树影子。

“她若能如愿，甚是好的。”富察景懿语气里透着未知，后宫哪是这么容易将皇子生出来的，何况产下皇子后还不算赢，你得让他活着。

“主子，李温太医来了。”

“让他来。”富察景懿收起笑容。

“见过宜安郡主，景懿郡主。。”

“起来吧，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妥当了？”

李温顿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这药来得太轻松，恐是有诈。郡主若放心，就交给我吧。”

“你办事儿我放心。”

“既然皇上许你回太医院，做事儿也方便多了吧。”

李温低头道：“这事儿是不难的。”

“甚好。”富察景懿勾唇一笑，“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宜安不解，追问富察景懿，只是姑娘死活不愿告诉她，无奈也就不问了。

这次宜安倒是留在翊坤宫用膳了，前脚刚走，凌珠就紧紧关上了门。

转头问：“主儿，李温太医靠谱吗？”前几日富察景懿让她将李温寻进宫时，自己就想到富察景懿要做什么了，只是事情太大，她生怕李温出卖富察景懿。心里暗自下定了主意，若出了事儿，她全顶上。怎么也不能让富察景懿丢了命。

“靠谱。你忘了？当初他如穆察一般被人陷害，是阿玛救济的他，也是阿玛在皇上面前给他求情，他才能留在太医院。”

“没有他不靠谱的理由。”

“这也是为什么阿玛将穆察送进宫来时，他毫不犹豫就收穆察为徒。”

“王爷倒是处处在给您留路。”

富察景懿扭头吃惊望着凌珠，再一想，确实是这样，打头开始，景亲王就在给她铺路，纳兰一家与景亲王父子三人沙场共战，是生死之交，所以纳兰府才会处处护她；齐鲁曾是景亲王的手下，又是亲戚，所以也处处护她；穆察是景亲王从战墟带回来的，有救命之恩，所以穆察将这条命还给了她；就连福临与太后一半也是因为景亲王的战功而对她好。

“阿玛是善良的人啊。”提起景亲王，富察景懿满眼都是温柔与敬佩。

“他若是还在，我又怎会活得尔虞我诈。”

李温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富察景懿是再不关心了，太医院上上下下都放心他，对他每日到御药房监督一事也没起疑心。

只听每日到静儿宫里把脉的太医提到，她身子越来越弱，十天半个月的不见好。宫里都说静妃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富察景懿这日溜达到坤宁宫，看门外多了侍卫，许是福临发了善心。凌珠手里拿了好些补品，富察景懿领着她就踏进坤宁宫偏殿。

静儿此时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瞧着确实像一个将死之人。偏殿没什么摆设，守着她的小宫女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对比从前她的奢华糜张，此情此景略显悲凉。

富察景懿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坐到她身边，半晌不说话。

静儿睁开眼睛，瞧见是她，费力的抬起手指着富察景懿，恨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

“本宫用不着你可怜！”

“谁说我可怜你了？我是来看你笑话。”

“怕是活不了几日了。宫里都在这么说，我好奇是有多严重。”

她是何等的骄傲，怎么能允许别人看她笑话，富察景懿的话激怒了她。红着眼，流着泪，静儿用尽力气指向门外，缓缓吐出一句“滚！”

富察景懿轻轻一笑，在她看来是讽刺，当然，确实也是讽刺。富察景懿弯下腰，低头淡然说话，似乎下药的不是她。

“科尔沁不想让你活，对他们而言，你是一颗弃子。”

“没用了，就该丢掉。”

“那我就帮帮他们，早点儿送你走。”

静儿瞪大眼睛，显然不信。

“绰尔济表哥已经将两个女儿都送进宫了，至于是哪一个女儿登上后位，那就你猜了。”

急火攻心，静儿猛吐了血，染在梅色的枕头边。

“孟古青，好好睡一觉吧。”富察景懿闭眼不愿去看，狠心离开，却忽略了静儿想要拉住她的手。“来世再见。”

静儿说：“我带着悔去找他了。祝福我，好吗？”

她也曾对雅图说过：“嫂子，我会嫁给他的，祝福我吧。”

富察景懿 离开没多久，紫禁城鸣哀钟，废后博尔济吉特氏薨。

福临下令销毁所有关于废后的痕迹，甚至族谱上也没了她的名字，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废后一生诉尽。

“帝废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女，昭圣皇太后侄，顺治八年八月册为后，十年八月降后为静妃，改居侧宫”。

即便是早知道结果，富察景懿心还是颤了一下，倔强憋着泪，回屋便换上了丧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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