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寝殿用了晚膳,洗净妆面后,渡禧思来想去着今日和万琳琅的那番话。
后宫中对于皇后去世这事众说纷纭,其中流传得最广的便是万贵妃对皇后嫉恨多年,因此在香中动手脚,借此暗害皇后之说。
可今日找万琳琅问了那番话后,她突然想到了先前从未想到过的些事。
若皇后亡殁当真乃人为所致,万琳琅要是此事主谋,又为何会用如此显而易见将矛头指向她的法子?还任凭后宫风向对她如此不利?
莫非其中真有什么隐秘?
她眉头一拧,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思绪乱飞下还是打算前去乾清宫找皇上。
乾清宫外,灯火暗垂,跫鸣偶响,四下阒寂。小顺子并未守在门口不知是做什么去了,抬头只见远方宫阙坐落于重重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跑上玉阶,却听见里头传来几声女子的凄怆哭响,不由脚步一顿,缓了许多。
好啊,居然跟她玩金屋藏娇夜戏佳人这一出呢?
她心口一堵,伏在门外侧耳偷听,打算看看他究竟藏的是哪方佳人。
却见那瑶红绣紫的身影正哽咽道:
贵妃娘娘万琳琅:“陛下早知臣妾无辜,为何迟迟不愿替臣妾洗清冤屈? !”
她喉口滚落呜咽道:
贵妃娘娘万琳琅:“您明明早就查到了小凳子实为白玥效忠, 对臣妾怀恨在心,因此才做此一石二鸟之举,为何不与后宫众人说清楚,还臣妾一个清白? !”
那人冷热站立,神色没有一丝动容 。
皇上龙凌天:“若不是你当年嚣张跋扈,多番虐待小凳子,他又为何会因白玥施以援手而打算暗中报答?”
皇上龙凌天:“况且小凳子一口咬定此事是他一人所为,并无其他幕后主谋。你又要朕如何处置?”
她咬牙愤愤道:
贵妃娘娘万琳琅:“上大刑,直到他招了为止!”
他望了万琳琅许久,突然笑了。
皇上龙凌天:“是啊,他招了。”
她似是被点燃了什么希望,神情激动道:
贵妃娘娘万琳琅:“他招出白玥那贱人了?!”
他挑眉,道:
皇上龙凌天:“他招出了你。说是你吩咐的他偷来药方,置换香料,瞒天过海。你,就是幕后主使。”
她怔住,气息急促,忽然大喊:
贵妃娘娘万琳琅:“他诬陷!他说谎!皇上你不能信他胡说,皇上你知道臣妾,臣妾不会害死人的……”
她哭的是那样情真意切,可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皇上龙凌天:“不是你提议的大刑伺候?朕做了,他也供出了“真凶”,怎么还不满意?”
她捂着脸,肩膀抖动,哭得更加厉害。
贵妃娘娘万琳琅:“不…不是的……”
她抬起泪流满面斑驳了妆容的脸,眸子烁着些微希冀,卑微可怜的抓着他的裤脚。
贵妃娘娘万琳琅:“皇、皇上不会信的对不对?其他人不信臣妾,那是她们不了解臣妾,可臣妾伴了皇上这么多年,还把父亲他们要做的事全都告诉了皇上,皇上定然会相信臣妾是不是?”
被拽着裤脚的那人,却呼出一口气,沉默着。
她哭得弯下腰,仿佛胸腔被抽走了所有空气,肺腑也连带着痉挛不已。
贵妃娘娘万琳琅:“当、当年……其他人都质疑臣妾暗害小殿下时,皇上不是替臣妾说话了吗……臣接一直都记得,皇上说相信臣妾。”
皇上龙凌天:“此一时……彼一时。”
她神色茫然,眼泪滚落无声。
贵妃娘娘万琳琅:“此一时……是如何? 彼一时…又是如何?”
她抬头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神色凄楚。
她就像个孩子,手无寸铁地行走在举步维艰的荒漠里,举目都是孤旷,举目都是疏离。
贵妃娘娘万琳琅:她泪眼婆娑间突然哀笑出声,笑声磨砺过喉口,磨出汩汩腥甜。
贵妃娘娘万琳琅:“所以这么久以来,皇上都是故意为之?故意把臣妾捧得那么高,让臣妾得意忘形失了分寸,然后又把臣妾……推下高坛,摔落粉碎?”
她凄凄笑着,抓着那人裤腿的双手逐渐失了力气。
贵妃娘娘万琳琅:“皇上明知那奴才与臣妾不在一条船上,却还是任臣妾受尽后宫非议责难,从不出面澄清……不是此事难查,而是……皇上故意如此,是皇上默许他指认臣妾,是不是?”
他任她拉扯,却没做出一句否认。
没有得到回应的她,所有希望都在默认中沉落下来,如星子被阴云磨了砂,黯淡无光。
她缓缓起身,身形摇晃。
贵妃娘娘万琳琅:“您早就看臣妾、看万家不顺眼了,我早该明白的,哈哈哈哈! ”
她揪着胸口,笑声如泣血。
贵妃娘娘万琳琅:“皇上,你骗了琳琅好多年啊!”
这几十年,一个女人最灿烂青葱的时光……她都付诸在他一人身上了……
他就是她奔赴的方向,他就是她生存的意义,他就是她斗争的所有动力。
她是完完全全地在为他一人而活,学着原本自己并不熟练的特长只为讨他开心。
明明不喜雨露均沾恩宠被她人分去,可还是为了他招进一个个如花似玉正当芳华的秀女。
深宫暗影里,她一直在追逐那道光而活。
可老天却跟她开了好大的一个玩笑……直到此时才告诉她,原来那道光……
一直都是幻光。
她的追逐,从来都是虚妄。
贵妃娘娘万琳琅:“臣妾从不怕在宫中蹉跎岁月,辜负春光……对臣接而言,皇上就是臣妾一生的春景。”
她看着他,笑意哀嘲,似是这么多年一直双眼蒙着白布走在一条茫茫无尽的长路上,直到今日,才白翳尽除,天地清明,也才第一天……认识了自己的枕边人。
贵妃娘娘万琳琅:“可没想,这春天自顾自就走过去了,哈哈哈哈……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被春负尽……独自闲行独自吟……”
她在殿内踉跄绕圈,抚摸过她原本熟悉的每一寸,金龙雕柱,舞风绣帐,此刻在她眼里却尽数坍塌成了残垣断壁,萧索废墟。
贵妃娘娘万琳琅:“是臣妾太傻,在万家和君夫里,选了皇上,背弃宗族……”
她痴痴笑着。
贵妃娘娘万琳琅:“皇上留着臣妾,就是为了这一日吗吧?等着臣妾告密,等着臣妾自乱阵脚,等着臣妾为了您飞蛾扑火撞尽南墙? ”
渡禧心下疑惑……
告密?告什么密?
贵妃娘娘万琳琅:“他们早就定好了,你若不立我为后,他们迟早都会攻进皇城!若不想与万家正面交锋拼得你死我活,这是皇上最后的机会。”
她定了定心神,强撑着不愿褪去最后的骄傲说到。
他却是微微一笑 ,笑意好似带着嘲讽。
皇上龙凌天:“万家要的是权,又怎么会在乎你这个早已嫁入宫城的女儿究竟是不是后?”
皇上龙凌天:“你说的那一天,迟早都会来,立后,只不过是个借口。更何况……”
他笑意冷了下去。
皇上龙凌天:“你确定他们还会要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宗族之女?”
她怔怔地瘫坐在地上,似是此刻万念俱灰。
可笑她竟因两家的博弈,而平白被摆布玩弄了这么多年……
或许这场夫妻情分,从开头便注定是个错误……又或许其实她的出生,从开头便注定是个错误。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开口。
皇上龙凌天:“小顺子,送贵妃回去,今日起禁足寝宫,没朕允许,不得擅自外出,亦不得任何人探望。”
渡禧心头一惊,还未理清二人言中之意,便急忙提裙蹑则脚尖,小跑着离开了。
回宫后,她心神不宁地思索着今日之事,连念喜什么时候来报皇上今日在乾清宫处理政务不来后宫了也没发觉。
皇后、万家、万琳琅、皇上、龙氏……这些东西如线连线缠成一团难以解清。
第二日小顺子携着圣旨,直接通报了一个震惊全后宫的消息。
顺公公:“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万氏琳琅,尊为贵妃,不从女德,妇行有亏,骄纵干政,冒犯君上,特罚禁足清漪阁主殿,未得圣谕,不得擅自出入!钦此。”
她叹了口气,总觉今后……恐怕要风云骤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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