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阳侯再次赶来的时候,孟成渊身边的尚武和一旁孟徵璟身旁的杜斌已然反目为仇,目视对方的眼中,都染上了一层胭脂红。幸而在场的还有两对护卫,互为分庭之势,一力接住了几人间四溅的火星,这才得以坚持到了他来之时。济阳侯见此情景,不由得心里暗叹——最终还是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就说孟成渊这小子,一天天咋咋呼呼的,总有出大事的一天。
看着成渊头上的大痰盂,济阳侯深吸一口气,既然这个痰盂扒拉不下来,那就硬碰硬吧。他走上前去,举起一把拎来的大斧头,大声喊道:“成渊我侄子,叔叔帮你砸了这痰盂,把你解救出来!”说着,挥起斧头,就要冲成渊头上砸去。
眼看着那下人的斧头毫无顾忌地就要往成渊头上砸去,尚武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拖住济阳侯:“侯爷,要不,咱们还是再想想?此斧之大,可以劈痰盂,更能劈脑门,这万一力道过大,将殿下劈成了两半,那可就……”
济阳侯听着此话,却毫不动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大侄子如今遭此劫难,想来是命中注定。既然如此,就不用瞻前顾后。你放心,我定会谨慎着力,只把这痰盂敲他个四分五裂,却不会伤大侄子太重。”说着,就运足了气力,就要冲上去着力劈。
尚武死死地拉住济阳侯,连声请罪:“侯爷恕罪。尚武自知自己不应插手您与殿下之事,但殿下与臣有主仆之义,亦有兄弟之亲。您勇力过人,劈那穆勒与切瓜无异,如此功绩,若是临老了因为这等事由,背上了误杀的罪名,恐也与令名有损。二者我家殿下怎么也是制约穆勒的一把好手,折了他,又有谁能助您侯爷的一臂之力啊。”
济阳侯闻言,果然停下了动作,似乎意有踌躇。但他的此番作为,却让成渊再也忍耐不住:“螃螃蟹蟹地做什么呢!你这到底是劈还是不劈!直接劈了给个痛快话!不然没被劈死,孤也要被这痰盂闷死!尚武你小子别磨叽了,是生是死来个痛快!”
济阳侯听得此言,更是直接便要弃斧:“不劈了不劈了!本侯也不想劈了!宁王不惜命,老子还想惜命呢!本侯就是多事,来搅和这么一局。宁王要是折在了我手里,我远对不起祖宗得个戕害同族的罪名,近还平白得了一个破坏南北两边和谈的冤枉名头。反正这和谈破了,这位昶王也是定然不会因为这点事由新旧并算,撸了他的爵位的。我没来由地背了一堆不是,我不做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请各位另寻高明吧。”说着就要离去。
尚武见况情急,又见成渊来回撺跳,躁烦得和被困宝葫芦里的孙猴子一般,不被卡闷死,也会被憋死,只得心一横,死马当做活马医,扯住济阳侯的衣袖:“别别别,此事侯爷您既然心里有分寸,咱也不挑三拣四的了。来一个是一个,侯爷若是自有分寸,就除了这头上赘物,也是美事一件。”
尚武退下,由着济阳侯上前以巨斧用最朴素的方式,打开除去痰盂的最佳第一用法。眼看着济阳侯抡起斧子,阴险地一笑,说时迟那时快,那斧子猛然落下,“哐”的一声,砸在了那痰盂上,痰盂上裂缝尽显,而那斧头却并未立马收回,而似乎还有长驱直入之意。尚武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当即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呼喊……
“什么?!用刀斧砍?!”东宫珠辉殿里,林致急急开口,手中磨药的碾子也随之停了下来,一时不察,竟脱离了药碾子,咕噜噜的顺着案几滚到了自己的衣裙上。幸而林致自己及时反应了过来,忙伸手接住了碾子,将它扣回了原本就该栖居的窝里,这才避免了更加麻烦的局面。 萱茵在一旁听得也是讶然,心思这济阳侯可是疯了,非要做这冒险之举?尚武明明在侧,又为何不曾阻止于他?这如今,却又是如何了这局面?
见林致心急,玥真忙轻轻将手放在她手上轻轻交叠,轻缓握住她的手。林致回头看去,见她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似乎心里倒也松快了许多,之前听到此等消息的担忧惊惧,一时间全然顿消,只觉得又回笼了一些理智镇静,心里灵台复又清明如初,再无一丝阴翳。
见林致从忧惧中回复过来,玥真转头沉声对下头规矩回禀的宫人问道:“竟是直接用刀斧砍?若是砍伤了又当如何?是我朝的沐浴香膏不够用了吗?怎的济阳侯竟如此糊涂,竟兵行险招?”略顿了顿,玥真继续言道:“眼见着这四下也并无慌乱,想也是并无大碍。你且说后事。”
“太子妃明断,宁王确是并无大碍。”下头的宫人伶俐答道:“济阳侯爷力道掌握得极好,是恰恰劈开了那痰……那赘物,便收手,不曾磕破宁王的头皮一丝一毫。现下那边来说,是已使物一点一点将那破碎的赘物与头分离开来,将那头拯救。现下宁王已全然无事了。”
听得此言,玥真感到自己握住的林致的手渐渐由纂紧而至放松,心中也逐渐松了口气。如此这般,也是最好的路径了。然而此事却并未算完。还有更重要的一事未曾清明:“宁王无事了,但那惹事的昶王孟徵璟之事,却是如何了局?殊不知携私报复,破坏和谈可是大罪?”
宫女恭顺垂眸: “灵珠送来的消息是,此事南边全权已然交于陛下处置。至于旁的,可延缓几日,再行商谈。昶王之事,自然是等陛下决议再行刑罚。”
景运殿,此时正是一片热炭与冰冷混合对峙,冷的是无语的孟敏知,热的是心急如焚等着父亲下令惩治阴了自己爱弟的太子孟成源。
孟敏知的无语在于南辽那已成故纸的平明帝孟敏则,怎就抬举了这么一个角色,还能从县公抬成了昶王,除此之外更是觉得南边真个是瞎了眼一代滚一代,孟徵璟能够被派来处理这奇葩事儿,也是新上任的孟徵琛这小子有眼无珠。当年狗子(恭守)先帝再如何也深知前朝旧臣的不妥之处,能明察秋毫,率力做出重用与法办调整,决不至于如此庸常,只知拾前人余留,不知革故鼎新。但细思自己又何尝无有失察之处?如不是为了心中徇私,就是不肯多罚这膝下的唯二独苗儿子,尤其是不愿小儿子再有任何闪失,又怎会急急而就,未曾做好万全之策,让孟徵璟暗自携了痰盂入内,以至于出了此等糗事?
见父亲久久沉吟不语,成源不由得有些心急,忙发声道:“陛下,此事毕竟事关国体……”话未说完,就被父亲即刻打断:“此事无需你多言,我自是没有白坐这龙椅,也不曾白做一个爹。孟徵璟之事既然南边都说了全权由咱们处置,那就让这孟徵璟收拾收拾,去扫洒西阁吧。朕可是记得,从上次以来,那几百年都扫不出的旱厕,可又再次生疏了。就让他去代理吧。”
成源一愣,随即喜色浮于脸:“既是如此,臣即刻去传旨。”说完,不等孟敏知再度发话,成源麻利地给孟敏知行了一个标准的臣礼,转身一溜烟地就奔出了殿门。这一路上顺着凛冽的寒风,倒也未曾传来其父殿下孟敏知一星半点的旁的嘱咐来。既是如此,成源倒也乐得不规行矩步,眼见得离景运殿远些的时候,才放缓了步子,重新以平常的步子规矩行走,只是那大步生风的脚步,倒是和平日里的安步当车,亦是大有不同。
初雪过后,玉树琼枝,冬日暖阳,一片晴好。今日,倒是难得的温晴天气。
成源走过那重重宫门,看着路旁还在扫扫洒雪清地的内侍,心中一片清明--
事已至此,这和谈,也该尽早结束了。只是不知,这南边的新帝孟徵琛,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而这场判局,最终又会如何走向?
今日,未曾闻得梅花暗香,今日注定,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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