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这等小事,自是不必让圣上诓了他去。南边那地方这几年是如何的精彩,你我岂不都听在耳里?”
这下,连李舒镜都来了兴趣:“怎的?不过几日,南边这新闻倒是又翻出新花儿了?”
这话一出,崔雯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向林致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期待。吴绢含蓄些,只是从一旁的盘子里,用签子扎起了一颗姜香梅子。
于是,关于南辽近日来发生的一系列奇葩事儿,就从林致口中倒豆子一般地哗啦啦地倾泻而出,刷啦啦,噼噼啪啪,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飞溅,奏响了一曲欢快的乐调。
一切都还得从南辽那件所谓“和亲”事件说起。
成渊从南辽逃回的事儿似乎并没有给那儿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对于边境发生的骚动,也被解释成了北辽的一次对于两方的突然奇袭。目的也最多不过是与南北边日常的那些冲突较量有关,冲着的也不过是趁着两国结亲的当儿便宜行事。不知南辽是否对此事早有预见,虽然婚期因此不得不推迟,但好在之前太史局推出了当月前后两个吉日,足以解燃眉之急。于是乎,除了私底下偷偷换了和亲对象以外,南辽亲王与穆勒公主的婚仪并未受到影响。不过南辽方面还是因此更改了原来和亲的亲王的封号——孟敏则以“水满则溢”为由简化了之前较为奢侈不太必要的仪式和排场,也顺便将和亲亲王的名号由“恭安”改成了单字“昶”,以祝愿此次和亲能带来东升旭日一般的璀璨景象。
听到这儿,崔雯屏不由得插嘴奇道:“这南边的那位也真是奇特,从来亲王封号只有一字,二字的不是郡王便是斯人已逝上了谥号。也只有前端朝和前盛初年,才有二字王号,但也多是封地名。怎么这原来和亲的名号,还是'恭安’呢?也不记得南边有这么个地儿啊?”
林致无奈地摇头:“你别说,他还就是假借谥号来封了这个亲王。就是为了膈应咱们陛下和殿下。也就冲着蛮族不懂咱们中原的这一套,搁这儿骗骗三岁孩儿呢。”
“咳咳咳”一旁的吴绢忽然呛咳起来,形容多少有些狼狈。直到这时在场听讲的诸位才发现,不知何时吴绢已然从零嘴转战到了品茶一系。不料才啜了一口茶,就听到了这一段,也委实是预判不明,故而失策,才招致了这等后果。待到想通了这此间关窍,众人不由得大为同情,纷纷向她表示自己最诚挚的问候与关怀。
吴绢引起的小插曲不过是溪流奔涌路上遇见一块顽石引起的小小浪花,并没有让几个人的兴致有半分转移。只是一瞬的工夫,众人又开始就着小点小茶,美滋滋地听起林致讲起南辽的轶事来。
"这新封的昶王算起来和咱们同辈,与南边如今这位新登基的也是族兄弟。按族系,约是悫昭王次子那一系的,听着名字是叫孟徵璟。不过听着之前家里也还算得力,挺得南边那位的欢心,领了这和亲差使前,多少也是个县公。这年龄嘛,倒还算是适宜。也就和太子殿下当年大婚时一般年纪吧。"
"如此说来,这昶王倒是和宁王一个年纪。只是不知这昶王容色如何?南边的那位如此大方,怕不是送了个相貌一言难尽的吧?"崔雯屏听得听到此处忍不住插话道,本已捧在手中将要递到嘴边一饮而尽的奶子茶就这么将将又放回了案上。
林致为难道:"这,南边也不好会在这上头下足了劲儿的宣扬,这昶王长相如何,又从何得知?听得倒是不丑。想来和咱们这边的宗室也差不了多少。至少头是头,脸是脸,眉毛嘴巴也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噗-"吴绢险些又被呛到,还好这次似是长了教训,听得林致说话时只是小口抿茶,将将避免了之前的悲剧。
"昶王的相貌如何与我们有何干系?这些年头,南边这些桃花似的事儿传的得也不少,这相貌问题,倒也不必过于在意。只是这南边和亲之事怎的又与咱们相关了?难道是这新封的昶王有何不妥之处?"为了防止话题越绕越偏,引起类似吴绢这般更大的"惨祸",玥真不得不及时出门面干预。
"不妥是真的,对象嘛,自然是对那穆勒公主。"林致笑吟吟地呡了一口雪英茶,而后慢悠悠地道出了穆勒公主与孟徵璟之间的鸡飞狗跳。
原来,孟徵璟与穆勒公主自成婚之初,便屡屡不顺,新闻百出。先是成婚当晚,穆勒那头不知怎的听说了大辽自辽东迁都前后在中原逐渐兴起的新婚夜吃子孙饺子的习俗,在询问婚仪事项的时候,特地提了一嘴,定要在婚仪中加入这一环,祝贺她家大公主和昶王早生贵子。
南辽在用度方面向来是能省则省,更何况此次和亲对象,又是当年令先帝和庄思皇后横死和让南北辽一干人死磕了多年的甚至于当年差点在襄阳交代了的穆勒。何况此次本就是穆勒与北辽干仗误伤南辽,南边此次还打赢了一仗,要不是现下里和穆勒两边都不适合再起干戈,也不会有这么一出。这次婚仪,南辽本就按照南边的婚仪举行,也就连预算都紧得很。穆勒忽然加了这么一条,南边倒也真不好明面上给难堪,最终倒也卖面子地临时加了这一环节。但到底匆促了些,主理此项的相关人士是先并非精通此其中道理的老手,在蒸子孙饺子时烹饪过了火--把本应半生不熟的子孙饺子给蒸熟了。更尴尬的是,事先不曾对过戏本子的孟徵璟在吃了饺子以后对应制提问的"生不生"回答了一句不明就里的"熟的啊。"
而对此,同样不知情的穆勒公主也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反而捧着满满一碗子孙饺子吃得正欢。婚仪上繁文缛节众多,累了一天好容易有一口热食,滋味还挺对自家的胃口,穆勒公主只觉得主持婚仪的人实在太过贴心了,对于这次联姻,至少在新婚当夜,她是相当满意的。
然而第二日开始,穆勒公主就开始拉下了脸。对于孟徵璟的意见与日俱增。
新婚第二日,穆勒公主就喜提了三位媵人的请安。当三人一排齐刷刷地给行礼敬茶时,穆勒公主一脸大写的懵--婚前明明没有听说过有这三位啊?何时就忽然有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就是成婚前给请的封,和她结婚当天一起册封的。穆勒公主听完更不明白了,请封又是什么意思呢?说到底不就是纳个妾吗?还搞这么多花头?几位妾面面相觑,皆不敢言语,怕一句话不慎,惹了王妃不痛快。最后还得一旁的教引女官代为解答。得知真相以后穆勒公主险些拍案而起,好家伙,这家伙婚前就有了三个没正式册封媵妾,眼看着成了亲了,才忙不迭地接二连三地向南辽皇帝请封,勾三搭四还不提前告知,他也不是个皇帝啊!看把他出息的!
再过了几日,眼见得其中一个姓简的媵人行动似乎越发不便了,流水似的补品宋送进宅邸,最后流向了她的住处。那些个珍品药材看着就贵重,在他们穆勒那儿 这得话花多少金银啊!再一问,才发先现这位早些就被发现有了身孕,难怪之前看着她就比另外两个穿的更好些。
想到自己才嫁过来就要当娘,穆勒公主心理里对孟徵璟的意见像是雨后疯涨的麦苗蹭蹭长高,但想到他是两国和亲的对象,决定还是对他降低要求。就当是为了自家老爹和臣民嫁了一个混球。虽然不尽人意,但还是对自家族人和臣民有利。这么想想,倒也还能看这家伙顺眼些。
然而没几日,穆勒公主就开始正面和孟徵璟吵了起来。
这次起因和孟徵璟身边的妾倒是无关,然而也是南辽那边感到尴尬而难以启齿的,起因来自于孟徵璟使用的一些器具,在他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居然由于和穆勒的信息差,成了穆勒公主眼中奢侈无度的败家子。
此时已是农历四月初,蚊虫轻悄悄地来到了金陵城,没有脚步声,只有嗡嗡的叫声和金陵居住的人身上一块又一块的小肿包。蚊虫开开心心地来了,自然蚊帐也渐渐支撑了起来。
孟徵璟的蚊帐也支撑了起来,同样支起来的还有昶王宅里各处。事实上,若说因为蚊帐而争执,那么孟徵璟能称得上一句奢侈,还算是情有可原。由于孟徵璟颇还能为孟敏则做些实事,孟敏则对他向来较为大方,一改他对于自己抠抠搜搜的态度。于是,孟徵璟的平日里的用度倒也不必束着手脚。他惯用的蚊帐,向来是脏污了便丢弃。这让穆勒公主看了极为不顺眼--蚊帐这东西,在他们那儿可是稀罕之物,几乎属于皇族特供。穆勒公主自知自己在父亲的女儿们中间可以评价一句不拘小节,在用度上并不算节俭,但是她从不知孟徵璟的奢侈,连她看了都要咂舌--往日她在穆勒宫廷,哪里见过这样的用法?孟徵璟说的脏污也不过是那小小一块的污渍,总体看着还挺光鲜。就算是这东西真的昂贵,洗洗也容易腿了色泽,但也不防用,何必如此暴殄天物?
注:1.太史局:宋时对于“钦天监”的称呼。
2.子孙饺子其实是子孙饽饽,但是汉族叫子孙饺子。穆勒是到过中原后了解了这一习俗,所以沿用了汉族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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