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但整个京都已经开始活泛了起来,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千家万户从睡梦中醒来,街道之上,一些卖吃食的小摊贩也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着食客的到来。
而京都的一个偏僻宅院,也随之醒来。
在那宅院内室的床榻之上,一面色苍白的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他的神色间全是茫然。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棉被,陌生的屋子。
“这是……哪里?”
他发出的声音喑哑,有气无力的。只是四个字,却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听着他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响起,愈发衬得周围寂静。
没有回应。
应该……是个梦吧。
眼睛不受控制般的阖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没多久,他便又沉沉地睡去。
他梦到他身上血肉模糊,被锁链捆在墙上,有人拿着鞭子用力的抽打,可他的喉咙却已经发不出声了。
他昏了过去,可是抽打他的人却未停手,而是直接拿起水桶,往他的身上泼水。
他在床榻之上不安的动着,想要睁开眼睛,却被噩梦困住,怎么也醒不来。
他不知道,有人正拿着汗巾给他擦脸上的汗珠。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巳时,白日炽烈。光透过窗子,把屋内照的亮堂堂的。
依旧是陌生的一切。
他慢慢地转过头,原以为仍是如原先那般空荡的屋子,却没想到一个陌生男子在屋内坐着。那人在不远处,拿着一本书,看的入神。
那陌生男子眉目如画,额头饱满,鼻梁高挺,脸上线条柔和。
他看着他,竟也入了神,到了喉头的“这是哪里”也生生地咽了下去。
那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他,挑了挑眉。
“醒了?”
他做贼心虚似的,连忙移开目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呵”
他听到那男子一声轻笑,不敢去看那人,脸色不自觉的添了一丝红润。接着他听到那人说。
“为师生生守了你三日,你方才醒来。”
听了这话,他又一次惊了。为师?三日?
他还没抓住关键点,那人便突然站了起来。把桌上的食盒拿起,朝他走来。
他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身体刚离床不到七寸,便没了力气,又摔在了床上,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
他连这简简单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稍微一动,浑身便是疼痛不已。
看来不是梦。
他放弃了坐起来这个念头,想起来另一件事。
“你说,你是我师父?”
“我……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依旧喑哑,但耐不住他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他是谁。
那人动作一顿。
“你不记得为师了?”
看到他茫然的表情,不似作伪,那人轻吸一口气。随即若无其事的来到了他的床边,坐在了床上。
那人把食盒放下,轻轻的把他扶了起来,在他的背后放了一个垫子,让他靠着。
“先吃饭,吃过饭再说这些。”
那人从食盒中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瓷碗,舀了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咽着粥,喉咙也是生痛生痛的。
“莫总是看我,好好吃饭。”
那人喂着他粥,也没看他,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怎地对我这么好?”
那人动作不停,喂着他饭。
“你是我的徒儿,我自是要好好待你。”
这个回答,并没有什么意义。
那人刚刚便已经说过,他是他的师父。
他想知道的是其他的。
“那我又是谁?”
那人不再言语,只顾着往他嘴中喂饭,他看那人不欲回答,便不再问了。
不吃完饭,那人怕是不会回答自己了。于是他便专心的喝粥。
屋外太阳已行至中央,从屋门口照了进来。一个素衣女子,端着药,站在门口,他却无所知。
当那素衣女子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师父正在喂师兄吃饭。师父与师兄二人笼罩在金色的光芒里,显得静谧美好。
她的鼻头一酸。
师父说过,师兄可能会在今日醒来,于是给了她新的药方,吩咐她熬药。可当她看到师兄活生生的在床榻之上坐着,还是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己。
她就定定的在门口站着,看着他。她的师兄没有发现她到了,依旧是在床上半躺着,喝着师父递到他嘴边的粥。
“师兄,你真的醒了。”
听到声音,喂粥的人动作未停,喝粥的人却抬起眼睑,朝门口望去。
那女子如同她的声音那般,清秀淡雅,如泉水般让人舒适。她虽衣着简朴,却看起来更为安静乖巧。这女子只因为自己的醒来,脸上的神色充满了惊喜。
可是他……并不认得那女子。
“别站着了,把药端来。”
清冷的声音在自己身旁响起,那女子不再是站着,而是朝自己走来。
他自从醒来便一直在床上躺着,如今已经喝完了粥,便忍不住想解决那诸多疑问了。
“我……”
他刚准备问,问他所疑惑的一切。可那自称是他师父的人再次打断了他。
“先把药喝了。”
刚吃了一碗粥的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喉咙也不似刚醒来时那般喑哑。
他接过那女子手中的药,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便充斥在口腔里。
他皱了皱眉头,一仰头便把药喝完了。
压下胃中因苦涩的药物而翻滚的感受,把碗递给了那女子。
他不再思索,捡了诸多疑问中最要紧的问了出来。
“我是谁?”
他问出的问题让身侧的女子惊了一惊。
遗忘,来的这么轻易。可却顾不上难过。
“你叫苏彻,是我的徒儿。这里,是京都。”
苏彻?我是苏彻。可苏彻,又是谁?
他如同一块白板一般,脑中空空。既然站在他面前的人说他是苏彻,那他便是吧。
不知为何,他相信这个人。
见苏彻陷入了思索之中,姜鹤倒也不急,就那样坐着,看着苏彻。
直到苏彻缓了过来,看向他,试探的叫了一声。
“师父?”
师父二字一出,他便见他的师父笑了。如同雪融,如同花开。
“对,我是你的师父。”
“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一同问出来。”
他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想问,可却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于是终于,问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师父,这漂亮姐姐,叫我师兄?”
听了这话,苏遇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师兄,我年龄比你小。”
姜鹤也忍俊不禁。
“你若是都不记得了,我倒是可以把大致的情况与你讲一讲。”
苏彻自是求之不得。他如今如同的那咕咕坠地的婴儿般,全然不记得前尘往事。
姜鹤一直在床榻边上坐着,原是在喂粥,离苏彻不过一臂的距离。如今手空了下来,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姜鹤站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
“你名为苏彻,是我捡来的孩子。”
苏遇嘴角一抽,差点笑出来。
苏彻却一脸认真的听着,没能注意到他师妹脸上的表情。
“闲来无事,我独自创立了一个江湖门派,名为鹤风阁,那时只有我一人,也是孤独,捡到你,就刚好把你收为徒弟,教你读书识字,教你习武练剑。也算是有个人为伴。”
姜鹤神色平静,似乎真的在叙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那年你才不过七岁,很是乖巧听话,做事也很认真,每日跟在我后面甜甜的叫着我师父。”
“不过一年,在我的山上又来了一人,便是你刚刚所称呼为漂亮姐姐的姑娘,你如今的师妹。”
“她当时到的时候,浑身是伤,说是要找人。我有预感,她要找的人,是你。”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原想着,你我师徒二人的缘分尽了,我也无法再留你,可谁知道,她不是要带你走。”
“她知道你是我的徒弟,所以便也祈求我,收她为徒。”
“一个徒弟是带,两个徒弟也是带,多收个徒儿也无妨。”
“原来我们三个一直在那鹤山之上过着平静的隐居生活,可谁成想,在你十七岁那年,也就是今年,有人找到了你,把你带到了京都。”顿了顿,姜鹤道,“可能与你的父母有关。”
原本一直静静听着的苏彻,神色有了一丝波澜。
“我的父母?师父可知……”
姜鹤没理他,继续说道。
“他们是暗中找到的你,我并不知情,当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带到京都了。”
苏彻的眸色暗了暗。
“我和苏遇连忙赶到了京都,找到你时,你已经深受重伤。”
“再后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姜鹤所说的话明显有许多漏洞,可苏彻却信了。也只是又问了一些问题,便不再纠结。
“师父,你既然不知情,又是如何知道,我被带到了京都呢?”
听到这个问题,姜鹤看了一眼站着的苏遇。
苏遇回答:“是我猜测的。”
看着苏彻依旧不解的神色,苏遇补充道。
“我遇到你时,你说,你的父母在京都。你失踪后,我想,你应是回京都了。”
苏彻一听到父母二字,眼睛便又亮了一下。
不是他与父母感情多深,他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他总觉得,如果有父母在,他会更容易想起往事。
“你认得我爹娘?”
纠缠不清的问题,让苏遇有些头疼。
“我遇到你时,你已经不在京都了,当初你与我相遇,相依为命,关于你,我也只知道你来自京都。”
“后来你不见了,我找了许久,终于在师父这里找到了你。”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苏彻却有些为苏遇担忧。
“若是找不到呢?”
苏遇笑了,思考了片刻。
“若是找不到,我可能会去京都吧。也有可能,就不找了。”
看到他们依旧纠结这个问题,姜鹤只得出声打断。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即使知道又有何用?你应该向前看。”
姜鹤说的有理,苏彻也明白,自己不该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只是师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鹤站起来准备出去,留下一句,“待你伤好后,便回锦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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