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金圣叹是谁,明末清初文学家、文学批评家是也!
清朝顺治初年,金圣叹贫病交迫,生计难以维持,常常靠人周济度日。
多年来评选古文却未能出版,但仍然终日坐在窗前笔耕不息,只是此时已经心血耗尽,白发星星了。
这一天金圣叹回忆起童年初读《西厢》时,当看到“他不瞅人待怎生”一句时曾悄然废书,然后卧床三四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想到这些,金圣叹长叹一声道:“此七字真有勾魂摄魄之力,可谓活人于此可死,死人于此可活;悟人于此又迷,迷人于此又悟者也。不知我当日是死、是活、是迷、是悟?”
正当这时,有几位好友来探访金圣叹,并约他一同去虎丘瞻仰石观音像,金圣叹正觉烦闷便欣然同往。
他们在虎丘后山饮酒赋诗,直至炊烟四起,才从七里山塘缓步回城。
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少年喊着:“爷爷饶恕,爷爷饶恕……”往这边逃了过来,与金圣叹撞了个满怀。
后面一个古稀老人,左手拿着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右手举着拐杖追上来,对准少年没头没脑地痛打,少年滚倒在地,连呼救命。
金圣叹和众友人劝住老汉,并问他为什么责打少年,老汉怒气冲冲说道:“列位莫要阻拦,我这孙子不成器,今天要打死这畜生!”
金圣叹追问:“你的孙子怎样的不成器?”老汉将左手的书一举说道:“居然偷看淫书!”
圣叹接过那本书一看,原来就是自己曾为之“死、活、迷、悟”的《西厢》。
老汉接着数落道:“这书通篇无一字不淫,无一句不秽,全写苟且之事。这等下流的书,其害甚于洪水猛兽,怎么能看?”
几位朋友知道金圣叹平时推崇备至的书,除了《水浒》便是《西厢》,这老儿竟当面诋毁此书恐怕金圣叹就要动怒了。
金圣叹强压住胸中怒火对老汉冷笑道:“怎么,此书竟比洪水猛兽还厉害,晚生倒要请教了。”
“世兄不信,让小老儿随便拣出一段来给你看。”说着翻开书:“你看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唉,淫词艳曲,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金圣叹见老汉从满脸皱纹里泛出红晕来,不禁哈哈大笑道:“《西厢记》断断不是淫书,断断是妙文。文学是一件事,淫秽又是一件事。文人看《西厢》欣赏其文学,淫者看《西厢》只见其淫秽。像你这样一位道学家,又怎么只见淫秽独不见文学呢?再说你刚才指给我看的那一节,从盘古至今,哪年哪月哪天无此事?何处何地何人家中无此事?你老人家家中无此事吗?设若你不做此事,何来令郎?令郎遵照你的教诲,也避此事如洪水猛兽,又何来偷看《西厢》的孙儿?如此府上岂不早已绝种?你何以言行相悖到这种程度?你何以迂腐虚伪到这般地步?”
金圣叹回过头去对诸位友人说:“看来真有批《西厢》的必要。”又对老汉道:“你总也读过《国风》吧?《国风》淫污居半,难道你不知道《西厢》所写之事,便全是《国风》所写之事?其实《西厢》写事正如《国风》一样,无一笔不雅驯。所以《西厢》全为锦绣才子而写,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略其神理?既然你不懂此书,免得玷污了它就送给我吧!”
说完取过老儿手中的《西厢》,扬长而去。
“且慢,且慢!”老汉急着追了几步,未能追上,叫道:“这书千万不能拿去,流传开来怎生得了,这人怎么这般行径,是何等样人。”
金圣叹的一个朋友告诉老汉:“老丈,你若问此人,非是等闲之辈,乃是大名鼎鼎的金圣叹!”
“什么?他,他就是点评《水浒》的金圣叹!《水浒》诲盗,经他一批不胫而走。《西厢》诲淫,他再一评岂不又将乱了天下?像这样的士林败类,天理不容!”
从这天晚上开始,金圣叹足不出户、呕心沥血评起了《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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