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冥贺昌十九年,夏末午后,帝师府。
慕容倾城今天过生辰,却未有任何喜悦,反而满心忧虑。
明年的今日就及笄了,许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仿佛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可直到现在,自己仍没想好怎么脱身。
如果誓死不做妾,难道真的只剩下那条路可以走了吗?
心绪正乱,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出现在眼前。
慕容倾城上前一步,微微一福。
“给长姐请安。”
女孩一张瓜子脸白皙红润,粉唇紧闭,明眸皓齿,明眸垂抬之间,连春日的花儿都要被比下去三分,轻倚微风的弱柳也不免黯然失色。
只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倾城也不恼,嫡女当然有不回礼的权利。
慕容倾国没有欺负过庶出的弟妹们,但与他们也素不亲近。是以慕容倾城与她独处还是相当尴尬的,只好又一福身。
“不打扰姐姐雅兴,告辞。”
“这个二小姐也太放肆了,要是换做三小姐四小姐,在您面前可不敢这样转身就走。”
慕容倾国并没听进艾菊的话,目光却被慕容倾城手里的扇子吸引。
那扇子虽然普通,上边的刺绣却很精致。母亲近**自己练刺绣,绣了十几幅了,可母亲还是不满意,每次都被呵斥。又不能出府请绣娘,如果有这扇子,应该就能交差了。
“二妹留步”
慕容倾城闻言止步。
“长姐还有什么事吗?”
“扇子不错。”
心里一激灵,慕容倾城下意识把扇子往身后藏去,慕容倾国见状,淡淡一笑。
“我买。”
“不不不,按道理长姐喜欢,妹妹自当赠与。但今天是妹妹生辰,这是姨娘刚送的生辰礼,恕妹妹不能奉上。”
慕容倾国十分意外,庶妹,怎么敢拒绝嫡长姐?
目光渐冷,现在已不止是讨把扇子这么简单的事了,扇子,已然成了嫡长女绝对威严的象征。
“艾菊!”
素来机灵的丫头几乎立刻会意,扑上前,伸手便抢。
慕容倾城心头火起,迎头一脚,艾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眼看着艾菊被踹翻在地,慕容倾国简直难以置信。
虽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堂堂帝师家的小姐,她竟然这般没规矩!
“二妹竟然……打我的贴身丫鬟,这是在打我的脸面吗?”
“长姐青天白日纵奴抢劫,似乎也不需要什么脸面吧?”慕容倾城怒极反笑。
“你!”
“我知道长姐生就金贵,可这我这庶出的也不是死人,被你母亲欺负也就罢了,还要被你的丫鬟欺负吗!?”
一提及母亲,慕容倾国果然下意识微微垂下眸子。
看着艾菊就要从地上爬起来,趁慕容倾国溜号的空当,慕容倾城转身就跑。
柳树后的少年手持折扇,目睹了这场闹剧。
“周管家,刚刚与大小姐争执的是谁?”
“回大殿下,那是我们庶出的二姑娘”
他戏谑一笑,“庶出的吗?那她可要有麻烦了。”
芙蓉苑。
五姨娘孟氏一听慕容倾城讲完,一把攥住慕容倾城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姑娘,惹了大小姐,夫人一定会狠狠罚你的……”
“可那扇子是你送我的生辰礼啊!”
“一把扇子而已,我再给你绣新的不就行了?她要你就给她,何苦惹事?”
“凭什么?这些年我们受的气还少吗?难道我让出这把扇子,许然就会放过我吗?你明知道我再怎么乖顺,也一样会被嫁去做妾!姨娘,我明年可就及笄了!”慕容倾城满眼桀骜地甩开孟氏的手。
孟氏沉重叹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越发止不住。
伺候多年的碧影赶紧上前劝解,“姨娘也别着急,事都已经出了,急也不顶用了,还是想想办法吧”
孟氏愁眉苦脸,“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罚就罚,反正我死定了,今天我就跟她鱼死网破!”
两刻钟后,慕容倾城跪在了牡丹阁院中。
昨儿下了雨,地上积了不少小水坑。慕容倾城被许然的陪嫁侍女孙妈妈故意按跪在了水坑里。
慕容倾城从容平静,低头看着裙子和衣裳下摆都被泥水浸透,一身狼狈,心里却没有半点害怕,反是充斥着第一次反抗的兴奋和骄傲。
“你倒是长本事了。”
许然,一品诰命夫人,许丞相的嫡幺女,帝师慕容毅的结发妻子,慕容家七个孩子的嫡母。
“不敢。”慕容倾城凛然看着对面藤椅上衣着华美的贵妇人,虽说着不敢,却显然并无半分恐惧。
“好啊,既然嘴这么硬,两面又都是我的女儿,那我也裁断不了了。孙妈妈,你去问问大人,二姑娘的事该如何处置?”
孙妈妈应声而去。
慕容毅正在在书房与南宫宸、南宫寰和南宫安讲《礼则》,周福忽然带着孙妈妈进来说了这么一件不痛不痒的事。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既然已经被孙妈妈说出来,慕容毅也不好再遮掩,只能顺水推舟,“三位殿下要不要一起去?正好讲到悌,看微臣现身处理这手足之礼。”
南宫安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南宫寰却是很想去,不好意思开口,下意识看向长兄南宫宸。
南宫宸却出乎意料地应下了。
一心看热闹的南宫寰赶紧附和,“啊对对对,纸上得来终觉浅嘛。”
奇怪,大殿下不爱凑热闹啊?这次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慕容毅觉得分外头疼,却不得不尴尬笑着应下,“赶紧让夫人带着两位姑娘去正堂等候。”
孙妈妈应声而去。
慕容倾城跪在院中,看孙妈妈急急忙忙跑到许然跟前
尽管她已经尽量压低声音,慕容倾城还是隐约听见她说到了“三位殿下”。
慕容倾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许然非要把这么小的事捅到慕容毅跟前去。
原来是想借自己让她宝贝女儿露个脸啊。
许然“腾”一下坐直了身体,“艾菊!”
艾菊应声跑来,许然颇为急切:“快去给大小姐换件好衣裳,重新梳妆!”
“奴婢这就去办。”
慕容倾城清楚,这么些年,许然之所以敢在这家里这么嚣张,除了许家的撑腰,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当今皇后,陈氏。
皇后陈氏是许然的闺中密友,这位陈皇后是皇上的继后,先孝德皇后在皇上登基前一年就薨了,无子嗣。陈皇后有一子,但由于是继后,导致这第一个嫡子排行却是老三,就是三皇子,南宫寰。南宫宸是皇长子,贵妃尹氏所生;南宫安是二皇子,葛贤妃所生。
这就是很尴尬的问题:
嫡子不是长子,长子却是人人称赞的治国之才。
中宫皇后不得宠,尹贵妃却是第一宠妃。
更重要的是,皇后是太尉同胞之妹,贵妃是尹老将军的嫡长女,身份相当; 陈家又与尹家各领一派,势力相当。
所以这么多年,太子之位一直都没定下来
反正今天已经迈出反抗的第一步,一不做二不休,慕容倾城忽然就有个相当大胆的想法。
想作妖是吧?好,我帮你。
一刻钟后,慕容倾城又跪在了客门外的地上。
这次慕容倾城自己故意挑了一个水坑跪下去。
午后的时光打在慕容倾城背上,客堂外冷硬的青石板硌得她膝盖冰凉生疼,且衣裙浸透,黏在身上好不难受。可还是坚持让自己跪得笔直,脊背一丝不弯。
看着三位皇子随着慕容毅进了客堂,上位落座。许然带着一院子人行拜礼,慕容倾城也跟着俯下身。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都免礼吧”
慕容倾城忍不住抬头望向那声音的主人,这一望,却是一愣。
说话的是长皇子南宫宸,锦衣华服,神态却十分温和,没有半分凌人的意味,眉眼更是俊美得让人心颤。
挨着他的二殿下南宫安相比之下容貌就略显逊色,据说资质也有些平庸,可也能算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最右边的三殿下南宫寰,笑得吊儿郎当,眉眼间尚有青涩,却也是意气风发,桃花眼,点漆眸,丰姿俊朗,不输其长兄。
三位皇子,慕容倾城在各种宫宴上见过,都能辨认得出,但从前都是隔得远远的,看不真切,今儿头一回看这么清楚,也算托了许然的福。
东冥人人皆道长皇子是第一美男,今儿细看,果然不假。才十九岁就俊成这样,往后再大些,还能了得?
慕容倾城望着南宫宸出神半晌,才发现那位大殿下也正含笑与她对视,心神一颤,慌忙垂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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