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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竹新贵(一)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伐竹新贵》

东岳泰山,窑居有仙,群人聚集,登山为拜取求仙,以盼长生。然仙山固然,仙人难寻,追慕者万人,万人迷途,沉迷痴傻。一念之间,片刻而已。

春秋动乱,战国纷争,民不聊生。民以追求成仙之道,妄图远离战火纷绕,然非被劳役征兵,做洪水猛兽,实质草莽蝼蚁,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泰山顶有竹林一片,坊间传闻,林中物为仙人所化,凡人皆不可看,而若遇有缘人,林自现,仙自来。

山中幽静,有人伐竹。伐竹声响,雀鸟惊起。然居山中必定有仙。果然,一须发皆白仙人正悠然自得侧卧亭下品茶间,然听此音,心中不悦,号童子随师前去。二人行至出声处,林倒,竹伐,一人拿刃站焉。

“何人至此,竟敢伐竹!”童子怒喝。

那人不紧不慢,行至老者身前,卑躬屈膝,道:“仙家有礼!小生今日至此,唐突冒昧,事出有因。”

老者见状,神色泰然。

瞧那人相貌堂堂,俨然姿态不凡,做少年模样。

仙人掐指一算,斗转星移,自是天意,心下了然,手捂胡须,心下无奈。望一片死竹,心中难掩凄寂。

童子见师并未发声,心中疑惑,若非是这无知凡人狂妄动刃,又怎得放眼四周,哀嚎遍野。多少修道未满的竹仙亡逝,声音凄厉,引人忧思,可怜光景。

“罢......罢......”老者叹道,“此乃天意。”

童子不解。

“仙家!在下至此伐竹并非本意,只是仙家神出鬼没,是非凡人相见即可见。在下不才,恰只能看到这片竹林,坊间传闻,道这仙山遇有缘人便可见竹,想来在下也算是有缘人了,便斗胆请仙家帮上一忙!”少年作揖。

老者站罢,转身,道:“随我来吧!”

童子仍是不解,见师傅已然向前走去,少年也紧随其后,他便也不敢怠慢,行至最后时,与竹中死去之魂道别,画了一道祈福法诀,便离去了。

老者带其行至居所,乃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别院,别院内四季分明,各色不凡,少年惊奇,见老者表情严肃,之言不语,心中怅然,也作看惯之姿。

桃花灼灼,漫天飞絮。少年与老者同坐亭台之下,头顶望桃,眼下望泉,泉下则是苍生万物,少年再抑制不住惊呼:“如何有这般奇景!”

老者忽化作青年打扮,退却须发皆白,又复壮年,眉如墨画,脸如冠玉,美哉美哉。

少年又是一惊:“仙家竟是如此!”

仙家不语,浮动衣袖,露出棋盘,其二人入座之间便生棋局,仙家忽而笑谈:“何不试试这棋盘,若要我帮你办事,只管赢了这局棋!”

少年细看,白玉瓷棋,小巧精致,实在惧手脚笨拙,坏了这美棋。

仙家像是能看透少年的心境一般,了然道:“无妨,棋子坚固,无物可破。”

少年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从前同父亲学过一二,但却不精,自离家后,更是难碰触到棋子,如今看来,有些忘却,也不知能否与仙家对弈。”

仙家摆手:“无妨,你只管下。若是你输了,便送你离开此处,只是往后你都不会再有机会寻到这里;若是你赢了,那便是命中注定,即是注定,就该允诺于你。”

说到此处,童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端茶,道:“师傅,茶来了!”童子本就对这无知少年心有芥蒂,因他的愚笨害得竹中仙君陨落,心中气恼,愤愤道:“只是不知这乡野小子是否品尝得来!”

少年望了一眼童子,觉其眼神寒凉,似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可怖非常。

仙家摇头:“化月退下。”

童子命唤化月,顾名思义,像月亮一般,即是天生月亮倒映在清泉之中,泉中倒影吸收日月精华,得仙家庇佑,化为灵怪,仙家见其有趣,便收作童子,采茶炼丹即使也。

化月面含不善,心中无奈,愤愤而去。

少年不解,道:“他为何如此恼我?”

仙人指着那一汪泉,泉中变化,浮现出一片竹林,林中竹子幡然飘忽,抖擞精神,窃窃私语,声音传到少年耳中:

“瞧那野小子,十七同二八、二九乃至于五十二之子皆被砍倒,想来是无救了。”一只竹子摇摆着道。

“几百年的光景,明明在熬个几百年久可以修练成人了。”一个声音从林中传来,不知是哪只竹子。

“可惜......可惜......,十七本就成了,仙家还说要收为童子,可惜啊......”

少年心悲,怎料竟是自己无意之举害了几位即将成仙的竹子,企图补救,道:“可有办法救他们?”

仙家摇头。

然后一浮画面,又变成了普通的一汪清泉。

“对弈吧。”

少年与仙家对弈,园中万物休憩,寂静无声,只听得棋子落盘之声,相对而无言,少年表情凝重,仙家面无表情。

旗开得胜,少年欣喜,仙家面上仍是无任何情绪波动,少年继续,童子在外敲钟,言道:“已过两个时辰!”

只剩一步定胜,仙家脸上浮现笑容,少年不解,这棋他若在下一子,便是他赢,而现在仙家面却有欣喜之色,实在奇怪。

“你赢了。”仙家平静道。

少年起身,做了一揖。

“那么就请仙家履行诺言。”

“说吧,你想要什么?”

“别人至此,只为拜你为师,而我今日冒险而来,只为复国!”少年义正严辞,“我乃沈国公子尖,而今我国附庸于楚国,借楚之名,光复大沈,然楚王不义,形式严峻,我入楚国作质子,母亲艰辛,日夜徘徊于楚王宫,为求我存活之道,终日操劳,以泪洗面,楚宫有卜卦者,言曰我乃天煞,与楚宫王族相悖,楚王欲杀我,宫人闻之,告之于母,故提前逃之。然我母亲仍就困于楚王宫中,不得安生,我此番前来,本觉亡命天涯,奈何母亲受苦也无能为力,我本就自身难保,想自裁明鉴,然心中大义仍存,我不甘心就此蝼蚁一生,得知仙家居于此处,故而闯入,且想出来这样一个鲁莽法子,害得竹仙陨落,我心中有愧,但此次前来,我已然做好了奉上性命的准备,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只要是我力所能及,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仙家摆手,叹道:“早知你不是寻常人家,而今猜得十之八九,如你所见,此泉洞察人世,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你要知道,这本不是你的命运,若是结局惨淡,那便怪不得我了。”

少年点头,坚定无比。

“命定乾坤,我就算上天下地也没法子去重编命格,而今日你既来了,便是有缘,我自会实现你的心愿,不过大事已已,小事无妨。”

少年听懂,心中畅然:“自是不需仙家为我铲平道路,只盼仙家能让楚王改变心意。”

仙家点头,心中自有思忖:“尚可。只是剩下长路漫漫,当由你自走了,其中几多辛难,你不是不知。我见你灵巧,何不学学世人,忘却前尘往事,拜在我门下,安然修仙。”

少年依旧坚毅不变,便是一拜,道:“多谢仙家好意,只是我志不在此,心中只想光复国土,我心悲哀,百姓受苦,生灵涂炭,在下不忍,却也不是安享太平之人,而今天下大乱,我忧心身处水深火热的泱泱子民,日夜煎熬,实属无奈。”

仙家无果,心中却已然升起遗憾,想他如此修行中人,期盼着拜他为师者数不胜数,无非是时机未到,找不到这里罢了,而这位少年人却凡心一片,仙家知他心事未了,且仍觉他是为良才,道:“初时见你,实在不悦,行事草莽,年少无知,大任托付于你,我实在放心不下;棋逢对手,再见依旧,而棋行此处,便知晓你并非那草莽中人,而确有能力,予你厚望,望你能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然世事无常,全靠命格,只祝你初心不改,恒心依旧,若你犯戒,天理不饶。”

少年点头,似有一种乾坤之气喷散出来,仙家则是摇身一变,化作而立青年,只是脸上有一缕胡须,更显成熟,道:“既要我帮你解决问题,那我便同你一起下山,入那楚王宫,解那一卦。”

少年惊讶:“您要同我一同前去?”

仙家笑道:“我这一身装束,可像极了凡间的卦师?”

少年点头,一脸惊喜,再次作揖:“拜谢仙家,仙家帮我至此,我无以为报,若有我可行之事,您尽管开口!”

听到这里,站在外围的化月有些着急,连忙跑了进来:“师傅!随他去做甚!”

仙家不语。

少年便朝化月一拜:“化月仙人,原是我的不对,竹林中的竹仙我也并不知晓,故而酿成大错,我也不知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只在心中为他们祈福,但愿安好。”少年真挚,发自肺腑。

“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若是不知,怎能寻着我师傅!”

仙家不语,朝化月摆摆手,示意禁言。

“我与你师傅下棋,赢了便帮我实现愿望,如今是我赢了,原是不用仙家前去的,但我思来想去,若是有了仙家相助,可谓是活色生香,更有平添胜算。”少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不要脸!”化月气急。

“化月勿言。”仙家开口,“为师下界不单单是为了实现这少年的心愿,也有为师自己的缘由,你既归于我门下,便在我不在这段时日,好好看守泰山,不得有误。”

化月欲言又止,饶是不满,师傅决心已已,他也不能改变什么,最终点点头,片刻,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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