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认识里,娘,一直是个很强大的存在,她当大家闺秀时,绣工比同龄闺中女孩做的好,她家道中落时,没流过一滴泪,她自作主张嫁给爹,历史证明,她是对的。爹让她越来越幸福。就是这样一个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也依旧是我的榜样。娘的毒舌和一语道破的能力,一直是对娘崇拜的魔药。
只是这样的一个很强大的存在,直到那日,我才明白,原来,娘也有无措的时候,娘也有茫然大哭的时候。那么强大的存在,像一片天,就在这一天,崩塌了。
娘的母亲,我的外婆,一直对我们额外的好,娘自作主张的下嫁给爹,没有婚礼,没有嫁妆,没有下聘,娘就收拾几件衣服和银两,住进了爹家。没有人看好娘,只有外婆那个傻老婆,在娘这么样子去嫁给其他人后,原本反对的她,硬是在娘的兄弟姐妹的阻拦下,送出嫁妆,给娘牵了户口,补办了婚礼。
所以,哪怕外婆家好多人,都不是些值得深交的人,逢年过节,娘总是会带着我,如今又多了一个弟弟,去外婆家,跟外婆磕个唠,做个菜。
受娘影响,我们对外婆是格外的亲热,与其娘之强大,我更觉得,外婆人虽小,但最起码,比我们任何一个,都爱娘。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外婆这样的人,一定可以活的长长久久,哪怕其他人不长久,外婆也不会不长久。
真正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我整个人被晴天霹雳劈中,与报丧人确定几次,才发现,真真是外婆。
一转头,发现娘,呆呆倚靠在门口,一双本温柔多情,神光四射的双眼,无神而又呆滞。
那眼神,是世界崩塌的样子。
娘,真真的是娘了。
她无论如何坚强,外婆永远是她的娘。
就像我们的娘如何毒舌强大,但我们得闲依然撒娇一样。
“姐姐,娘,娘哭了……”昭昭扯了扯我的裙角,他被吓坏了。
记忆中,这样的娘第一次见,别说昭昭吓坏了,我也吓坏了。
娘此时的低气压特别强大。
爹还未回来,我和昭昭束手无策,我哄昭昭去抱抱娘,娘:“昭昭,一边去玩,娘有点事。”
我想靠近:“娘。”
唤了一声。
娘闻所未闻,呆呆的注视着桌子上的一角,泪珠子,脱线似的往下掉。
此时,走就更不对了,我和昭昭吩咐下人将自家的门关起来闭门谢客,一边遣人去将爹爹请来。
这种情况,并不是我和昭昭可以应付的了的。
娘有娘的骄傲。
一低头,发现了昭昭泪汪汪的眼睛:“婆,婆真走啦?”
昭昭的眼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我的眼睛也红了。
心,堵塞的慌。
我也慌了,想到可亲可爱,有时候还往我嘴里塞好吃的外婆,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别提多难过了。
“婆,婆去哪里里了,昭昭,昭昭也也去!”昭昭急起来,整个人都是崩足了劲,双脚不断的跺,发脾气。
“外婆她骑着黄鹤去白云上了。她去玩了,昭昭还小,黄鹤不能载。”不知何时,狗剩站在门边,静静的开口。
昭昭睁大了双眼。
身后也有声音,一回头,爹正安慰着娘。
“弗逸哥哥!真,真的吗?”
“恩~”狗剩蹲了下来,摸了摸昭昭的虎脑袋。
“弗逸哥哥不,不许骗人,不,不然昭昭,骂,骂你!”昭昭睁大眼睛“威胁”道。
“怎么骂的?”狗剩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昭昭抿抿嘴唇,终于摆出他的造型。左手叉腰,右手随着左脚的跺地不断挥舞:“哥哥哥哥,码鸟!”
“噗!”狗剩的声音不合时宜笑的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狗剩站起身,冷冷冰冰,不咸不淡,拍拍衣裳,淡淡的回答:“是令尊叫我帮忙,将那你家常客瘦猴给放了的。”
“……”我感觉到狗剩的语气特别的怪,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
“你不想问什么吗?”狗剩与我的眸子相对,我发现那双眼睛深不可见底,眼睛沉得可怕。
“你希望我问什么?”我回答。
总感觉现在问什么都是错的。
“你……”狗剩盯着我,“真与那帮土匪有所关系?”
我的心咯噔一下,看向狗剩。
那不是探究的眼神,那是十分肯定的眼神。
也不是失望,也不是信任,说不上来的眼神。
没有哀伤,没有陌生,没有职责,没有惋惜。
这种眼神让人心惊。
我扯出一抹微笑,硬着头皮,看向了狗剩:“对啊。”
“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我们搬家的时候。”
“去过几次?”
“大概两三次。”
……
他问,我就答。
说完,他沉思了一下,然后作揖给爹娘行礼:“弗逸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沉下眸子,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狗剩与我的距离,渐行渐远。
“翠,你现在摊上事了,衙役那边认为你也是土匪。现在弗逸是亭长,审着这案子,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弗逸,不然,我们家的人头……”这时,爹对我说了这些话。
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冷笑了一下,抬头:“爹,放心吧,翠晓得怎么做的。”
弗逸大才子,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辈子,休想甩掉我!
咱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算想脱身也脱身不了!!!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前先把丧事弄完再说,我抬眸,询问了爹娘的意见,唤了下人,连夜赶往县城。
娘的原话就是:“家里的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如果不赶快去,外婆的丧事都不办,直接下葬。”
所以,我们和下人说好,在肉铺关门,家中有事,休息几日。
终于,在夜上三更的时候,门,是敲不开的。娘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今天,就从正门进去!。
每次娘回门,哪次外婆不是开正门的?这次也一样。
这次我们回门是预计好的,是怎样大,就闹怎样大。在这个国家,夜晚是不能大声喧哗吵闹的,但是,有一种情况情有可原,那就是,奔丧。
看门进不去,娘就动用了哭招。
“娘啊!娘啊!女儿还未尽孝,你怎么就走了呢!啊!娘!”
我们也跟着哭了起来,昭昭被我们哭醒了,左看看,右看看,看看我们在哭,虽然没教他,果然一家人,不说一句话,立马哭的稀里哗啦。
“婆!婆!婆!”
这不,闹得邻居都各自电灯起来了。
“哎呀,杜家媳妇,你怎么了啊!”
“婆!婆!婆!婆!走走了!不!不要昭昭了。”
“哎呀!叶家老婆死了?”
“怎么会呢?他家不是没发丧吗?”一个人疑惑的说。
”老婆死了,晚上还睡的安稳?”另一个人也疑惑的说。
“哎呀,他们家除了杜家媳妇,你还真以为,有什么好鸟不成?估计都不发丧,直接下葬了!”一个曾经是他们叶家下人的人站出来说,瞬间,有了可信度。
“哎呀,杀千刀的,当今皇上是最孝顺了,这家人还做的出来?”
“可不是吗?到头来,只有杜家媳妇才真孝顺,不然老太太在地下死不瞑目哟!”
外面吵闹声太大,叶家终于受不了,开了正门,马车直接从正门直接进入府邸,其他邻居想想,反正起来都起来了,去看看呗,于是跟着马车挤进叶府。
门口门夫一看不对,拦都拦不住,立马有一个人去和总管报告,不得了啊不得了!
总管回复还在卧房的众人们,自然没有我们快了。
我跟着娘单刀直入的进了外婆的房间。
果不其然,外婆的遗体就被安置在一块贴着地板的木板上,被白布裹着,什么都没有。
后面的人唏嘘不已。
娘一看,红了眼,连忙叫我一起把外婆安放在竹床上。
“啊啊啊,娘!娘!你怎么就走了呢!”娘嚎啕大哭起来,我和昭昭也拼命掉眼泪。
就连五大黑粗的爹爹,也在一旁抹眼泪。
“翠啊,将你婆的脸上白布揭开吧!”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奶奶在门口,颤悠悠的叫我。
我不假思索的将外婆的布揭开。布下面是外婆面无血色的脸,像睡着一样。
昭昭还在哭着,不知是谁说昭昭还小,别惊动了魂。让我将他抱出去,好好让他睡会觉。
这时,外婆家的几个儿子,也进来了。
我走了出去,院子里,是外婆的几个女儿。
“你们怎么不进去。”我对着他们问,其中一个是娘的表姐。
“不敢,不敢,那里面是……我们怎么敢进去呢?”
一个个往后退,不敢看我。
我一脸不屑,带着渐渐哭累的昭昭,去我们平时休息的房间去休息。
昭昭很快就哭累了,不敢睡,我抱着他睡。终于,听到了沉稳的呼吸声。
我叹了口气,这些天的事情太多,我得好好撸撸。
丧事办完了,应该是回去解决这件事了。狗剩的语气,是会给予我们办丧事的时间的。
那么怎么让狗剩甩不开我呢?我怎么变成狗皮膏药?
我的脑海里,想到了书房隐藏的小门。
我心里本就没底,突然想到,娘当初和爹没结婚时,是直接住在爹家的。
娘说:“住了男人的家,和他共睡一张床,你就是他的妻,他就得对你一辈子甚至你的所有事情负责。”
那就把我们家的事情负责了吧!
我暗暗握了握拳头。
也许这样想法挺不负责的,但是关于土匪的事情,身为最新到任的亭长——狗剩,他是有裁决权的,像我们家这种,爹那边没有亲人,娘亲这边就更别提,我所能做的,就是避人耳目,借助这门探听到他的举动。
我下定了决心,本来事情就这么定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又被母亲这边的事情耽搁。
姜,总归是老的辣。
让我深刻明白这点的,是叶家老舅,那张皱纹下一脸正派,道貌岸然的一张脸,让我无比恶心。
本来父亲母亲在婆房间里招呼人和事,嘱咐我照顾好昭昭,待会来叫我们俩。
看着昭昭在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瞌睡虫也钻进我的鼻子里,开始打起了哈欠,眼皮似有千斤重,不一会儿,紧紧抱着昭昭,就沉入梦乡。
感觉怀里有人拉扯,怀里一空,睡梦中的我猛然苏醒,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明亮月光,看见两个蒙面黑衣人正在抱着昭昭,姿势很不正确,睡梦中的昭昭很不舒服的皱眉嘟囔。
我扫眼一瞧,似乎另个黑衣人手上还有个麻袋……
敢偷我家的人,活腻了吧?!
无名之火从内心深处烧起,趁他们愣神,我一把夺过昭昭,两条腿狠狠的将他们踢到墙上。
我抱着昭昭,走近疼得满地打滚的他们,一把扯下他们面纱,呵!这其中可不就是叶家门夫吗?
“唔……”担心的摇晃昭昭,昭昭总算转醒过来,我的提着心也因此落地。
“昭昭,把他们捆起来!”我把昭昭放在地上,昭昭稳住身子,看着这两个人,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
“好!好!好!”昭昭乐得直拍手,看我正用麻袋捆他们两个,也搭把手。
“姐姐姐姐,他,他们吸谁?”昭昭一脸好奇的歪起了小脑袋。
“他们是想把昭昭卖给黑心挖矿的老板。”我刚好将床上枕头未曾用过的毛巾塞进他们的嘴巴里。
两个家丁惊恐的摇头。
“哼哼哼!大坏银!”这会昭昭嘴巴倒是伶俐了许多,扑腾着两个小脚丫子,屁颠屁颠的去穿鞋,穿鞋时,那屁股翘得老高老高的,脸憋的通红,总算把鞋子给穿上了,然后跑过来,抓住我的腿,高高抬起自己的小腿,让他们两个看到,分别狠狠踹了两个家丁一脚。不偏不齐的,正好是那个部位。
想来前段时间调皮,昭昭正好想跨过那个高高的门坎,只是腿短手没力气,有了一点点小教训,看起来,他记住了啊,以后估计有点可怕。
昭昭踢完后拍了拍手,很是得意,但是突然间他疑惑的抬头:“姐……姐姐,爹爹和凉凉捏?”
我也才察觉到这个问题,突然却惊奇的发现,这个宅院,未免太过于安静了些。
照理说,那么多人在宅院当中,应该不会如此寂静才是。
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牵着昭昭,拖着两个家丁的身体,我快步走向会客厅,整个宅院,就那里亮着。
今天晚上的帐,还是得算的。
来到会客厅,我抿抿嘴,打算推开门进去。
却听到里面,叶家老舅的声音。
“杜清!你姓杜可不姓叶!当年你私自与这野蛮人苟且,这叶家可早就在当初,已没了你这女儿!所以这丧礼,我说不办就不办!”
“叶敬明,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娘的声音歇斯底里。
“在这远远的县城,天高皇帝远,皇帝老儿再怎么孝顺,也管不了我。我走的路是光明磊落,是有法律保护我的,谁说非要弄葬礼呢?请个和尚来说经也比办丧礼强啊,那个老不死的还给你这个外面人这么好,还留那么多东西,早就对不起叶家列祖列宗了!终究都是叶家的媳妇,她有什么能耐把那些东西给你?!告诉你,丧礼,没有,遗产,更没有,你还得倒贴我钱!”叶敬明的笑声传了出来,让我无比恶心,怎么世上还有这种人?
“无耻老儿!你卑鄙!”我踢开门,掠入我眼帘的,是坐着的一众叶家人,以及被绑在椅凳上的父母和在他们旁边站着的叶敬明。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家的赔钱货啊。”叶敬明本来吓一跳,猛然转过身来,一见到我,反而倒不怕了,张嘴叽讽起来。
我踢开门的那一个瞬间,才发现,其实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冲动了。
现在,究竟要如何办呢?
现实不允许我再继续沉思。叶敬明微微抬起下巴,伫立在四周的家丁立马围了上来,想要抓住我,
我看了一眼父母,想到,其实就算还有剩下三百多条计谋,可惜我就是不进行使用。
眼看家丁们越来越近,我的大脑一边防备着抱起昭昭,不断退后,一边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些人。
忽然间,一道念头滑过我的内心。
我抓住了他,为此,只能赌一把了!
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慢,老舅,你说的天高皇帝远,走的法令不办葬礼,能和外甥女细说说吗?如果你想要瞒天过海,估计可能不行,还可能招来灭门之灾。外甥女可是为了老舅好,老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警惕着四周,大声对老舅说道。
“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小小丫头只看过井底的一片天空,她能知道什么?她这是框你呢。”那个曾经对我进行挑拨的表姨这时候也不忘记泼冷水。
“哎,妇人之仁!”我摇摇头,很是惋惜,眨眨眼睛,用手帕捂嘴,尽力抑住哈欠,泪水开始出来,开始扮柔弱,“老舅,我可是为了咱们一家人好,看样子灭门是一定的了,就毁在这个妇人身上。小翠我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谁敢乱说啊!正因为我小,待的地方不多,才不会乱嚼舌根,肯定是有理有据才说的!”
还好之前半路觉得重,把那两个家丁放到一个房子去了。
“都退下,小翠啊,你过来你过来,和老舅好好说一说。”叶敬明招呼周围的家丁退下,脸上堆起慈爱的笑容,想让我过去。
“哥!”
“退下!”叶敬明狠狠瞪她一眼,表姨不说话了,一转脸,又是那满脸皱纹堆在一起的慈爱。
“凉凉,爹爹!”昭昭对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爹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我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着盯着爹娘。
叶敬明迟疑,但还是让下人把绳子解了,还是让下人端出凳子和瓜果,一时间,全变了。
“昭昭啊,我和你爹娘玩过家家呢。来来来,小翠,你看你们一路辛苦了,也没个吃的。过来好好吃吃。”
那个瓜果,也是从其他表姨那拿来的,有些都吃了一半了。
特别是刚刚挑拨的表姨,她可是最嗜吃的,那串葡萄才被她吃了一半就拿走了,她眼睛睁得老大了。
只好干瞪眼干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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