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二十五年,十月,西陵突然率军攻打大虞,边关应战不及,接连被攻下三座城池,镇西将军更是战死沙场,一时间边关无帅,人人自危。
朝中局势更加紧张,皇帝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
这日上朝,皇帝正头疼将军人选,有大臣建议道:“……叶侯爷曾经一举击退北越,不仅智勇双全,更有实战经验,微臣以为,叶侯爷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皇帝琢磨了片刻,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清衍,你可愿为我大虞上阵杀敌,将那西陵狂徒击退?”
“保家卫国,清衍义不容辞。”叶清衍双膝跪地,神色凝重。
“那朕便封你为征西大将军,着你率领三万兵马,即日启程,赶往边关。”皇帝二话不说便下了旨。
“父皇,光凭叶将军一个,恐怕还不能力挽狂澜,”谢子聪突然开口道,“儿臣以为,宁大人才智过人,有勇有谋,当初亦是叶侯爷的得力助手,若是让宁大人与叶侯爷一道赶赴边关,我军的胜算会更高。”
楚宁一愣,倒没想到谢子聪会举荐她,她看向谢子聪,见他向她使了个眼色,立刻了悟,叶清衍是容王派的人,若是打了胜仗,对谢子玉显然有利,所以才需要她这个九皇子阵营的人前去牵制,输了,是主帅责任,胜了,便有她的一份功劳。
“子聪说得有理,宁爱卿,朕便封你为军师,协助清衍出征,务必击败西陵,振我军声威。”
“皇上放心,臣万死不辞。”楚宁双膝跪地,朗声接旨。
当天下午,叶清衍和楚宁便开始做出征准备,卫玲珑捣鼓了一大堆药,让楚宁带在身上:“若是我能随你去,也能放心些。”
“你随我去,只怕不放心的是我。”楚宁笑了笑,“你就等着我胜利归来吧。”
卫玲珑点了点头,将眼中的忧虑掩下。
入夜,三万兵马已经在帝都外集结静候,叶清衍和楚宁一身戎装,跨马而行,很快就到了城门下。
城楼上站着皇帝和一众大臣,楚宁抬头,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谢子玉身上,时间紧迫,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互诉衷肠,不过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保重”二字。
如此,便已足够。
楚宁垂下头,和叶清衍对视一眼,然后策马出发。
城楼上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谢子玉一个,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漆黑的远方,良久不曾回神。
“主子,该回去了。”苏叶窜到谢子玉旁边,犹豫了会儿,才说道。
谢子玉点了点头,突然猛地咳了起来,刚刚还正常的脸色突然泛起一抹苍白,他伸手捂住嘴,抑制住咳意,苏叶眼尖,一眼便看到从他的指缝间渗出的点点血迹。
“主子!”苏叶惊叫一声。
“先回去。”谢子玉摆了摆手,沉声道。
一回到容王府,谢子玉的身子便晃了晃,苏叶连忙扶住他,将他搀到房间,“主子,我这就去把卫姑娘找来。”
“切记不可让人发现。”谢子玉揉了揉眉心,道。
“主子放心!”苏叶回了一句后,便飞快地奔向了宁府。
谢子玉看着苏叶离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血,眸中泛起一丝冷意,他想起几个月前,皇上召他入宫,他以为他要去的是皇帝寝宫,没想到那太监领着他去了莲绣宫,那是他母妃昔日生活的宫殿,母妃爱莲,亦被封为莲妃。只可惜,在他九岁那年,母妃便去世了。
母妃死后,他就再不曾踏入莲绣宫,所以,再次踏足莲绣宫,他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波涛汹涌,尤其当他看到莲绣宫中那一池莲花仍然盛开在月光下的时候。
皇帝坐在莲池边上,一如他小时候曾经见过的模样,他转过来头来对他说:“子玉,来,陪父皇坐坐。”
那一刻,谢子玉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可他知道,那终究只是梦一场,所以他走过去,在皇帝身边坐下,唤了一声:“父皇。”
“朕还记得你母妃在的时候,你总喜欢缠着朕,可自你母妃走了之后,你便一夜之间长大了。”皇帝看着谢子玉,叹了口气,“子玉,这些年,是朕疏忽了你。”
“父皇一直厚爱儿臣,从不曾疏忽。”
“今日朕差点冤枉了你,子玉,你可能原谅父皇?”皇帝看着谢子玉,眸中含着一抹歉意,那歉意很是真诚,几乎让谢子玉冰冷的心沸腾起来。
“父皇言重了,儿臣从不曾怪父皇,今日亦是如此,父皇不过是对儿臣爱之深,所以才责之切。”
皇帝听了,眼中有些许欣慰,他给自己和谢子玉各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道:“朕今日突然非常想念莲妃,她若是知道我们父子和睦,想必也会含笑九泉。”
谢子玉端起酒杯,脑海里浮现出母妃的模样,神情不由有些恍惚,他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子玉,朕累了,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回去。”皇帝拍了拍谢子玉的手,在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谢子玉坐在原地,许久不曾动作,他摸了摸濡湿的衣袖,眸中有些许苍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要防皇帝至此,连一杯酒也不能喝?
他坐了许久,才站起身。绕着那莲花池,走了一圈又一圈,鼻息之间尽是莲花的清香,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美貌的女子坐在池边的岩石上,看着他沿着莲花池跑来跑去,时不时温柔提醒一句:“子玉,小心些,可别掉池里。”
那天晚上,他回到容王府,突然觉得一阵眩晕,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还是中毒了。
他早就知道皇帝召他进宫的目的不只是想要简单地安抚他,所以一直有所提防,他没想到的是,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容王府的大夫根本查不出来他中了什么毒,最后还是卫玲珑查了出来,那毒名唤遗殇,是由两种物体催生而成,其中之一是遗殇草的粉末,泡入酒中便能挥发出气体,而另一种,则是莲花香,两种香气一混合,便能催生出剧毒,在莲花池边待得越久,那毒就越多地浸入体内。
所以即便谢子玉不喝下那杯酒,他也逃不脱这下毒之人的步步为营。
皇帝果真了解他,知道莲绣宫对他意味着什么,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算计了他。
“主子,卫姑娘来了。”苏叶的一声轻唤,将谢子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卫玲珑,掀了掀唇:“有劳了。”
苏叶关上门,卫玲珑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银针,走到谢子玉面前,道:“这针灸之法虽暂时能帮你缓解毒性,但始终无法根除,我能力有限,一时还研制不出解药。”
“无妨,能缓解就行。”谢子玉闭了闭眼,有些疲累地说道。
“殿下还是不准备告诉阿宁?”卫玲珑问道。
谢子玉沉默了会儿:“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她。”
卫玲珑没有说话,微微叹了口气,枉她自诩医术高超,偏偏解不了楚宁的毒,也解不了谢子玉的毒。
难道这是上苍给他们的考验吗?
另一边,楚宁和叶清衍领着三万兵马日夜兼程地赶向齐州,这一路她和叶清衍除了分析战情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事实上,自从她成了九皇子阵营的人之后,叶清衍便已经跟她划清了界限。这日,他们终于到了齐州城外,齐州知府单北早就率人等在了城门口,一见到叶清衍和楚宁,激动得热泪盈眶,快走几步上前道:“两位将军,你们可算到了!你们再不来,这齐州城也要撑不住了!”
“现在什么情况?你莫要着急,细细与我们说来。”叶清衍率先开口,经过与北越那一战,他如今已经沉稳了许多。
“两位将军随我去城门看上一眼便知。”单北说着,领着叶清衍和楚宁穿过街道,往西城门走去。
楚宁打量了眼四周,街上的人并不多,但还算井井有条,可见单北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三人很快上了西城门,只见离城不远的地方,硝烟四起,大虞和西陵的士兵打成一团,但显然大虞将士应对得很是吃力。
“两位将军也看到了,自从镇西将军出事之后,我军便军心涣散,节节败退,若是两位不来,下官只能再保齐州三日。”
“单知府,你身为一个文官,能够做到如此,已属不易,等此战了结,本将军必会如实禀报皇上,言明单知府的功劳。”叶清衍看了眼战局,开口道。
“功劳不敢当,下官只希望,能保齐州百姓安康。”单北忧心道。
楚宁看了眼年过半百的单北,他的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只怕大部分都是因为这次战事愁的。
“单知府放心,我们定会保齐州百姓不受战事之苦。”楚宁说着,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战鼓上,她走过去,拿过鼓槌重重地敲了几下。
众将士都被这鼓声震了震,紧接着又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大虞将士听着,将军和援兵已到,我大虞儿郎必能齐心协力,把西陵人赶出去。”
说完,楚宁拿过一名将士手中的弓箭,直指正在指挥的对方将领,手一松,箭便倏地飞了出去,正中那将领脑门。
那将领立马从马上翻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惊呆了,单北亦吃惊地看着楚宁,他刚看到这两位将军时,心中还有些打鼓,他们太年轻了,他怕他们只是帝都的纨绔子弟,不仅救不了齐州,反而会毁了齐州。
可看到楚宁这一手,他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楚宁看着那倒下的将领,只觉得心中有万千豪情,这一战,才真正开始,叶清衍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眼中不由流露出些许欣赏。
大虞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顿时被激发了士气,斗志激昂,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纷纷砍向敌人。
“撤。”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西陵的士兵纷纷撤退。
单北见状,连忙吩咐手下打开城门,将大虞将士迎进来。
当天晚上,单北在自己的府中设宴招待叶清衍和楚宁,楚宁看着桌上的饭菜,只有最简单的家常菜,连荤腥都很少,单北招呼他们坐下,道:“只有粗茶淡饭,还请两位将军莫要见怪,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余的粮食下官都已命人安置好,以备不时之需。”
“单知府,你做得很好,这些菜已经足够。”叶清衍微微一笑,捧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这一路日夜兼程,他几乎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此刻闻到饭香,便忍不住了,吃到一半,他突然抬头,道:“还请单知府招待下随我们而来的将士,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马上便要上战场了,定要让他们吃一顿饱饭。”
“将军放心,下官已吩咐下去了。”
此时此刻,西陵的军营里,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坐在帐中,手中把玩着一支箭,唇角微微挑起:“一来便损了我一名大将,果真是我的好阿宁。”
大虞的反击战正式打响,叶清衍和楚宁忙得焦头烂额,两人一来便整顿军队,稳定军心,好在效果不错,第一轮反击就打了个胜仗。
大虞将士备受鼓舞,一时间士气大增。
在北越时,楚宁只是给叶清衍出谋划策,并未上过战场,但这一回,她和叶清衍都上了战场,两人并肩作战,不过十天时间,便收回了第一座城——琴州。
这一场胜仗可谓是前所未有,捷报迅速传回帝都,朝堂上下连日来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
“我大虞将士在边关保家卫国,朝臣理应为他们祈福。”皇帝龙心大悦,看向谢子玉,道,“子玉,你便代表朕,去法华寺为大虞祈福,为将士祈福。”
“儿臣领旨。”谢子玉垂了垂眸,应了一声。
两天后的晚上,楚宁正和叶清衍商量接下来的策略,一名将领冲了进来,“将军,帝都来了消息!”
叶清衍凝了凝眉:“呈上来。”
那将领将信纸送到叶清衍手上,叶清衍拆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了?”楚宁直觉有不好的消息。
叶清衍苍白着脸,看了楚宁一眼,眼中是凉凉的戒备,楚宁有些不豫:“既然不便说,那便算了。”
叶清衍沉默了会儿,道:“此事你早晚也会收到消息,容王殿下在去法华寺为大虞祈福的路上遇刺,身受重伤,已经昏迷了两天。”
“什么?!”楚宁顿时变了脸色。
叶清衍有些奇怪地看着楚宁,撇了撇唇,道:“殿下遇刺,我以为你会高兴,殿下一旦醒不过来,这天下便是九皇子的。”
楚宁面色有些发白,扯了唇角,道:“当然高兴。”
叶清衍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也不跟楚宁商量对策了,直接走出帐篷。
楚宁在帐篷中待了一会儿,留了一张字条,便直接去了马厩。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收到过谢子玉的消息,即便有消息,亦是卫玲珑传给她的,从来便是简单的“一切安好”。
她知道谢子玉定然会遭遇很多危机,但她一直深信他有能力化解,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楚宁刚出马厩,便看到沐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厩门口:“你要回帝都?”
楚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沐剑,问道:“你已经收到了消息对不对?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不会希望你知道。”沐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宁的眸中浮出一抹怒色,然而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扬马鞭,策马奔了出去。
这一跑,便是八天八夜,楚宁一出琴州便换了装束,快到帝都的时候,更是换上了女装。
一路奔驰,马不知道换了几匹,楚宁几乎没有休息过,到帝都的时候,已是深夜,楚宁一下马,整个人便踉跄了下,险些晕过去,好在一直跟着她的沐剑扶住了她。
她疲惫得不成样子,只要一闭眼就能睡过去。她站稳身子,哑声道:“马交给你了,帮我隐藏行踪。”
说完,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容王府。
她飞快走到谢子玉的房前,房间门没有关,里面亮着灯火。
“什么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苏叶,疲惫地开口:“苏叶,是我。”
苏叶一愣,似是没想到楚宁会突然回来,还未开口,楚宁已经越过他走进了房间,问道:“他怎么样了?”
苏叶连忙关上房门,跟了进去,声音里难得有丝焦虑:“还没醒,卫姑娘说,能不能醒,就看这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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