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声,几乎都在说谢子玉对她的“厚爱”,如此排场的归宁,怕是足以让谢子玉宠妻的名声远扬在外。
楚宁看着不动声色的谢子玉,唇角微微一抿,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体贴,他要借自己的力量,让帝都的流言转换方向,让人人都知道,他并非迫不得已,亦没有不甘不愿;相反,他很珍视她。
很快就到了将军府,楚夫人已经带着府中的家丁婢女迎了出来,谢子玉率先下了马车,随之一只纤细的手掀开车帘,楚宁探出身子,她将手交给谢子玉,由他将自己抱下马车。
嗯,既然容王殿下要向天下昭告他有多爱妻,她自然要给他机会,所以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夫君,我累了,你抱我进去吧。”
楚夫人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呵斥,谢子玉已经抱起了楚宁,她本来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面色青白不定。
“夫人,我二姐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楚宁坐在大厅里,扫了眼四周,有些好奇地问道。
楚夫人的面色有些难看,自从楚宁出嫁后,楚妍不知怎的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那日她进了楚妍的房间,发现她头发蓬乱,面色憔悴,醒来后亦是胡言乱语,疯疯癫癫。
所以她只能将楚妍关在房里,不让她外出。
“妍儿身子不适,在房中歇息。”
“身子不适?”楚宁挑了挑眉,“那我定要去探望一番。”
“这……”楚夫人刚想拒绝,楚宁已经径自往楚妍的房间走去。
刚踏进楚妍的小院,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楚妍的房间传了出来。“他爱她?他爱她?哈哈……他竟然爱她……不不不,他是骗我的,他爱的是我……对对对,是我,是我……”
楚宁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楚夫人,心中隐隐猜到了原因,之前沐剑曾告诉她,楚妍曾被带到容王府逼供,想必对她的精神造成了刺激。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便不去看二姐了,以后再来探望。”楚宁说着,转身走出了小院。
楚夫人松了口气,她自然是不愿意让楚宁看到楚妍如今的模样,她看着楚宁的背影,眼神有些许复杂。
谢子玉仍在大厅等着她,她走上前,伸手握住谢子玉的手,道:“我们走吧。”
谢子玉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也猜到了原因,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楚宁在容王府舒舒服服地待了好几日,待脖子上的伤口一复原,便回到宁府,开始上朝。
“清衍,哎,你等等我啊!”这日一下朝,霍恒见叶清衍走得飞快,连忙追上去,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了?我每次一转身你就跑没影了!”
叶清衍回头看了眼远远走在后面的楚宁:“没什么。”
霍恒跟着叶清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楚宁的身影,连忙朝他招手:“宁初,快点,我们今晚去玩吧!”
叶清衍一听,连忙低声喝道:“别叫了,我们快走!”
霍恒挠了挠头,看了眼抬起头的楚宁,向她挥了挥手,跟在叶清衍身后颠颠地跑走了。
楚宁微微蹙了蹙眉,叶清衍这家伙最近怎么回事?自从她与卫玲珑成亲后,他就再也没搭理过她,见到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不应该啊,叶清衍这家伙不是向来以貌取人的吗?更何况“宁初”还是男儿身,叶清衍应当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楚宁还在纳闷,已经有几个同僚走了上来:“宁大人,晚上一起喝一杯如何?”
开口的是礼部侍郎秦大人,同行的还有其他四部的官员,楚宁眸光微微一闪,含笑道:“好啊。”
几人慢悠悠地到了文莱雅阁,已经有人备好厢房,楚宁跟着几人一起上了楼,突然听到二楼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清衍,你是不是情场失意了?怎么,风月楼那花魁不要你了?”
楚宁循声望了过去,叶清衍和霍恒正坐在窗边,霍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叶清衍,十足的八卦样。
叶清衍一边喝酒一边翻了翻白眼:“本侯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帝都的女子,多少拜倒在本侯爷的魅力之下,本侯爷会情场失意?”
楚宁听了,唇角微微扯了扯,也没再看他们,直接进了厢房。
“宁大人上任这么久了,我们也一直未给宁大人庆祝过,今日正巧有机会,来,秦某敬宁大人一杯。”秦大人端起酒杯,敬向宁初。
“秦大人言重了,能与几位共事,是宁初之幸。”
“宁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我们都深感佩服。”另一名官员开口道。
“是啊,是啊……”
连番恭维下来,宁初都不动声色地敷衍了过去,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知宁大人对我朝现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这……”楚宁假装迟疑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如今皇上龙体安康,朝中局势稳定,容王殿下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九皇子亦是出类拔萃……”
楚宁没再说下去,秦大人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笑道:“宁大人乃是人中俊杰,对朝堂之事自当洞悉,如今九皇子已经长大,两位皇子都出类拔萃,可皇上至今未立储君,不知宁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楚宁脸上的笑微微一僵,道:“储君之事,不是宁初能妄加议论的。”
“哎,宁大人这便不对了,我们私下聊聊,又有谁会知道?”秦大人摆了摆手,又给楚宁倒了一杯酒。
楚宁将酒一饮而尽,唇边的笑意却是收了起来,正色道:“皇上的心意,宁某不敢妄自揣测,宁某只知道,宁某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诸位大人若是想知道宁某站在哪一边,那宁某可以直言,储君之争宁某不感兴趣,宁某只忠于皇上。”楚宁说完,便站了起来,“夫人还在家中等候,宁某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不等身后之人阻拦,楚宁直接出了包厢,就凭这几个人便想探出她的想法,未免太小瞧她了!
她看了看刚刚叶清衍坐的位置,没看到叶清衍和霍恒,却看到了谢灵然。
谢灵然显然也看到了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道:“宁大人?真巧,可要一起喝一杯?”
楚宁笑了笑,走到谢灵然对面坐下来,问道:“小王爷今日怎一人在此?”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谢灵然笑了笑,“有宁大人相陪,我这酒喝得也不至于太寂寞。”
“小王爷可有什么心事?”楚宁问道。
谢灵然抬头看了看悬挂在窗外的月亮,并没有回她的话,只道:“要变天了。”
楚宁顺着谢灵然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天上圆月当头,星辰闪烁,可没过一会儿,便突然乌云遮月,风起云涌,倾盆大雨转瞬即至。
“宁大人你看,你以为这圆月能独霸苍穹,可现在,你可还能看到一点月光?”谢灵然举起酒杯抿了口酒,别有深意地问道。
楚宁没有说话。
“一般人只能看到明月,然总有人先看到乌云。”
“小王爷慧眼。”楚宁看着谢灵然,微微一笑。
“宁大人才智过人,相信早已洞悉一切。”谢灵然说完,放下酒杯,站起身,慢慢走开了。
楚宁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神色难辨。
夜渐渐深了,楚宁踱步回了宁府,张伯为她开了门:“夫人睡了吗?”
张伯犹豫了会儿,道:“丽妃娘娘传召夫人入宫了,宫里传了信,说丽妃娘娘很喜欢夫人,要她在宫中留宿一晚。”
楚宁面色蓦地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一早便被接走了。”
“知道了。”楚宁说着进了府,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进房,楚宁便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一关上门,桌上的灯便点亮了,只见谢子玉坐在桌前,看了她一眼,掀了掀唇,道:“看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宁走上前,拿过他手边的奏折看了看,眸色不由沉了沉。
那奏折上写着,容王谢子玉和林国舅狼狈为奸,图谋不轨,私自打造兵器,意图造反。
那是有人帮她事先写好的,想要借她的手递出去,奏折说得有理有据,连证据都一条条列好了,只要呈上去,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果真是好计策,不仅给谢子玉安了罪名,还能光明正大地把兵器收缴了,若是此事不成,自己这个诬蔑容王殿下的臣子也不用活了,正好报了破坏皇帝好事的仇,简直是一举多得,横竖都不会有错。
楚宁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些兵器呢?”
“自然是在原处。”
“那明天……”
“你只管做你的事,我自有我的办法。”谢子玉宽慰道。
楚宁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她突然问道:“你是何时知道谢灵然与你作对的?”
若不是沐剑在晋王府有发现,她很难怀疑到谢灵然身上,她让沐剑去晋王府,起初也只是怀疑晋王爷,而谢灵然,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当初初入晋王府,唯有他让她尚有些好感,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两度追杀她。
谢子玉看向楚宁,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道:“一直都知道。”
楚宁怔了怔:“为何?”
谢子玉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可听过林婉伊?”
楚宁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林国舅的千金?听闻曾是帝都的第一美人。”
“是。”
楚宁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子玉:“我好像听说,帝都的第一美人情牵我们尊贵无比的容王殿下。”
谢子玉受不了她的眼神,伸手拉住她,一个用力,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他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低笑了一声:“夫人若是把面具拿下,这帝都第一美人的头衔,指不定落在谁头上。”
“可惜红颜薄命,听闻她在两年前便香消玉殒了,只是众说纷纭,外人一直不知究竟是何原因。”顿了顿,她看向谢子玉,“莫不是与殿下有关?”
谢子玉表情变了变,过了许久才说道:“两年前的上元节,她约我在玉江边相会,我没去。”
楚宁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她一直等,不曾回去,结果遇到几个匪徒,将她玷污了。”
谢子玉说完,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楚宁才问:“所以……她是自尽的?”
谢子玉点了点头,继续道:“谢灵然与林婉伊青梅竹马,早已对她情根深种,所以他将她的遭遇都记到了我的头上,这几年,他表面与我交好,私底下却成了九皇弟的幕僚,与林国舅亦是暗中交往。”
楚宁听了,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微微一笑:“那你呢?林美人的死,可在你心里留下了疤痕?”
谢子玉扯了扯唇角,面色有些清淡,然而看着楚宁的眸光里却含了丝温暖的情愫:“在遇见王妃之前,本王的心里从未有过痕迹。”
他向来都是冷情之人,生在帝王家,即便心中有情,也早早被磨灭了,情之一物,于他而言,是最不可能碰触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莫说是一般人,即便是帝都的第一美人林婉伊向他暗送秋波,他也丝毫不曾看在眼里,即便她那样死了,他的心里也未曾有过半分波动,他已经拒绝过她,又何须为她的生死负责?
他眼高于顶,从来便是睥睨众生,这世间女子,从未有一个能在他的眼里烙下印记—直到遇见楚宁,这个聪慧过人又洒脱坚强的女子,他现在还记得那时她离开将军府时朗声说的—
将门府邸,可抛!
侯门婚约,可抛!
自由之身,不可抛!
那个冬日的早晨,她的身影如金色的阳光,照进了他的心中。
可即便是那时,他也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爱上这个女子,帝王家最奢侈的爱,竟然会在他的心头萌发。
很多时候他回想起来,都会庆幸自己曾经失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若自己不曾是一粟,便永远不会得她一丝半缕的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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