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光乍泄。
横斜别枝摇晃着,搅碎了满天流云,却是与暗宇城内沉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远山翠碧如黛,层层叠叠,背起了整个九州的生机。同样地,也与幽冥涧内阴森的气息泾渭分明。
嗒嗒——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诡谲,下一秒,一袭紫色倩影莅临。
“王妃有何吩咐?”
时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清冷的凤眸流露出的威严不言而喻。
见状,沐蔹便懂得了时希的意思。
按照印象中的路线,沐蔹带着时希来到了关押红药的地方。只是,还未接近其人,便先听到了一阵极其古怪的女声。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云深不知处啊……哈哈哈哈……”
时希的一对黛眉不禁微微蹙了起来,旋即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沐蔹。难道她真的已经把红药整疯癫了?
而出乎时希的意料,沐蔹同样也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映着黑色墙壁的眸子中满是不解。
寻声而去,沐蔹带着时希轻轻地走进。水井中滴水的轻响益发明显,阴暗潮湿的环境,果真符合幽冥涧这个名字。
关押红药的地方远比时希想象的要小很多。本就不大的石板之上,一女子轻轻倚靠着。一身素白衣裳,耷着凌乱的发丝,双腿不均匀地裸露着,苍白的脸上竟多了几分孱弱。
“你先走吧。”时希侧身对沐蔹吩咐道。
“是。”话落,没有一丝犹豫地,沐蔹便离开了这里。对于上层的话,她从来不会多虑,也不会违背,能做的,永远只有服从。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逼近,而红药也敛去了方才痴痴的笑容,而是坐起了身子,旋即发出一串轻笑。
时希也回敬她了一声冷笑:“装的不错,下次别装了。”
说着,她睨着她。从印象中,她的雷厉风行,不可一世,不过短短几夜间,便沦落成了这番模样。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来见我了?那么关心这天下,就不管你自己的死活了?”红药勾了勾唇角,笑得妖魅。
她似乎对时希的到来早有预谋。
一切,究竟是被玩弄于她的股掌之间,还是早已跳脱出了所有人能够控制的范围?
但是在目前,她和她,都无从得知。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复仇的模样。很吓人是不是?”不等时希回话,红药便又笑着说道。
四目相对,一笑更比一笑寒。说着,红药慢慢抬起手,于指尖,她挂着那枚芍药吊坠。
绛红色的流苏无风自动,似是因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些许时候,红药竟觉得自己有些哽咽,喉咙有些沙哑。
当将自己的一切交代完后,她便说不出话了。
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当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过后,她还剩什么呢?
再做这些事情之前,红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般,啼笑皆非。她拼了命的想去复仇,就算最后成功了,那她自己,还能留下什么?
倏地,她将目光转向时希。她多希望那一双星辰大海般的眸子中,蕴藏着她渴望已久的答案。
“说完了?”时希轻轻地挑眉。
红药不语,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时希,企图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却又倏忽悲哀地发现,短短几秒内,她已经忘记了如何去伪装。
而后,她又悲哀地发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时希。
自己怎能骗得过她?
“你很可怜。”
话落,红药心中猛然一惊。
时希背过身去,凝然的背影在红药的眼眸中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你只是为了复仇而苟存在这个世界上,却从没有想过复仇之后你的路将何去何从。”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因为你不懂,适当地选择遗忘,才是上天给予一个人最大的恩赐。”
时希望向狭小的窗外,月色柔和,却化不开她满眼的冰冷,如那寒潭,却又无声地掠过一丝微妙。
适当地……选择遗忘吗?
红药怔住了。
她曾预料过无数个时希会来质问她的问题。例如为何要在宴会上行刺,为何要毁掉玲珑台,为何要在幽篁里散布毒气等等。但她从未想到,竟是会因为自己难以言表的疑问,从而得到了她的答案。
难道,上天给予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遗忘,而是记得?
“云深谷,云深谷……”她变得木然起来,双眼呆呆的,她轻声呢喃着。
思绪混乱间,红药朦胧地听到时希对沐蔹吩咐了一句“好好留着她”,等再回过神来,时希的身影已经不见。
微风轻轻钻进了窗内,她的衣角微微荡起。铁窗外,一池空月潋滟,吟唱着黎明的序曲。
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师傅,纥奚画楼,并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她还是空余了一身虚无。
因为她太执着了。执着到,她不懂得遗忘,所以她顺口成章地推辞了上天给予她的恩赐。
福兮祸兮,祸兮福兮。相生相依,无从可知。
月光如水,流转在她的眸内,以至于她看向世间万物都变得缱绻了起来,如露珠般闪烁着,打转着。
她看到了昨夜星辰昨夜风。
而今夜,她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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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码字能暂缓我受伤的心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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