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秋子固应该得手,徐公公想不到他竟会倒戈一击,请九皇叔原是不安好心,没想到被自己人反了。”顾仲腾眼中乍然闪过煞气,声音不自觉提高:“不过这狗奴才反应也够快的,竟然半夜便派人出城,下黑手!”
翠生的声音更是漠然,提到珍娘,主人总是感情用事,自己就该愈发冷静。
“秋庄主想必已经没命,不然不会让徐某如何行事。”
顾仲腾薄冷唇角噙上淡淡笑容:“想必如此,否则就算当时不知,过会也得找那老狗拼命。”
这也是为什么他定要将珍娘留在顾府的原因。
徐势一派余孽尚未消除一天,珍娘便危险一天,而说到安全,哪里也比不上自己家,更令他放心。
至于秋子固的生死。
他死了最好,若不死,也有得是办法应对。总之这女人进了顾府大门,想出去?不是那么容易。
翠生自然看出他心思:“除了给九皇叔那边,要不要也问问刑部?裘大人有眼线在宫里,没准他那边也收到信了。”
顾仲腾沉默半晌:“军营那边,我亲自去。”想必有事,不然九皇叔该直接到顾府来才是:“裘大人那边你去,对了,回程时去趟花门楼,交小窝带回来。”
翠生难得犹豫一下:“小窝?要不要,就在那儿把话传了?带回来的话……”
小窝是花门楼新近炙手可热的花魁娘子,到哪儿少不得惹人眼眉,若平时也罢了,现在秋夫人,哦,该叫齐姑娘,在府中,五爷绝不会愿意,有这样的话传进她耳朵里。
虽说于齐姑娘是无所谓的,翠生看得出来,哪怕五爷现在就跟小窝定亲,她眼睫毛也不会眨一下。
不过她的想法与翠生无干。
翠生只关心主人。
他不希望发生的事,她就一定会替他掐死在襁褓中。
顾仲腾果然飞快打断她的话:“你明白就好,速速去办吧。”
翠生感觉到他声音中几不可察的欣慰,那是对她忠心的理解和鼓励,是只有他和她才懂的默契。
她为此欣喜不已,几乎雀跃,只要有这么一点,她便满足。
顾仲腾正欲出门,忽然想起什么:“那边着妥当人手看护,她要什么便依她,但绝不许下床,太医们也一个不许放走,她一日不曾痊愈,他们便要吃喝睡在这里。”
翠生心想还好,不曾说出她若死了便要大家陪葬这样的话,但也是因为忌讳着她病中,亦证明,主人是只将那一位放在眼里的。
“翠生明白,丫鬟都是翠生亲自教养出来的,她们懂得规矩。太医那边翠生即刻便去吩咐,必无错漏。”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仲腾已经消失在门外。
翠生并没因此不快,相反,她更欣慰。
主子的为人她最清楚,极之谨慎。对信得过的人,才会听也不听完便走,否则,三打七敲,不把你整个人心里最深处秘密榨出来,绝不能放心。
顾仲腾赶到城外军营时,得知九皇叔并未归营,他心念一转,立刻策马赶回城中,直奔花门楼。
花妈妈早命人在巷子口候着,远远看见是他的马到,即刻向里通传,妈妈接到信,不敢耽搁,随即赶到门口,没等人走近,先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顾仲腾翻身下马,冷冷俯视地上:“人在你这儿?”
花妈妈不敢抬头:“刚到,正准备给爷送信去,爷正好到了。”
顾仲腾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她的话,但也不相信她敢跟自己玩阴的。
这女人身家性命也就罢了,倒是她最看重的东西捏在自己手心里,不怕她造反。
花妈妈从地上爬起来便带路,一路连滚带爬陪着小心,将顾仲腾领进后院一间屋里。
迎面便起一股茉莉花蜜,扑鼻的香。不晓得有千球还是万球茉莉花一时间盛放。然后是婆娑的珠帘,揭了一层又一层,来不及看,但听见无数细碎的水珠子四处溅开,泠泠地响。一时去眼睛都不够用似的,满目金银闪烁,红绿交互。又点了炭火,足足的,暖香裹身,令人飘飘然的,不知身在何处。
果然是花门楼里最好的屋子。
九皇叔一袭青底牡丹织金丝绸缎袍,褐色松江土绫腰带,戴一顶貂鼠六瓣金缝小帽,袍底是黑麂皮软袜。一应家居款式,却极是华丽,正坐着喝茶。房里还有几个美人,都是花妈妈手下,亦都穿着美艳,行动妖媚。
一见顾仲腾进来,不用吩咐,几个美人知趣退下,花妈妈守在门外,眼观八方耳听四路。
九皇叔笑呵呵起身:“你来了?快坐,她家新进了一批好茶,上好的碧螺春,南边人怎么说来着?香傻个人?!”
顾仲腾也微笑,笑得很勉强:“香煞个人。”
九皇叔哈哈大笑:“当然是不会傻,你这么个聪明人,要说煞,那还凑和,看你那双眼睛,进门就没透着好气性。怎么着?怪本王没第一时间传信给你?”
顾仲腾拱手:“皇爷说哪里话?顾某为皇爷办事,怎么会有逾越怪责之心?不过听闻昨晚宫中似乎有变,不放心皇爷,才特意过来,亲眼见着您平安无事,顾某自然也就放心。”
九皇叔依旧坐下,指桌上一杯热茶:“知道你要来,营中快马已先一步送信于本王。你脚程自然是快的,但论起来,军马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仲腾坐下,握着茶杯,心想若不是我看出是你的人马,特意在城门处放缓一步,谁先到还很难说。
不过面子上,他少不得让对方一让,欠欠身道:“皇爷的话是自然,我再怎么发力,哪里比得上您的人马。”
九皇叔用一根手指点住他:“顾老弟也别太谦虚了,不过随口那么一说,知道你心里是必不服气的,你也别跟顺杆子向上,跟本王卖口乖。”
顾仲腾呷一口茶,北地水质苦涩,就算是花妈妈这里引用山泉,也还是吊不出碧螺春那特有的淡香,此地人喜欢花茶不是没有道理,有花香在前,茶香也好抽身退一步了。
放下茶杯,顾仲腾正色道:“皇爷,听闻昨晚皇上于宫中设宴,太后也在,皇爷既也被邀请,不知当时皇上身体情况如何?”
九皇叔冷笑:“你还问?花妈妈那老狗没告诉你?我早上出门还看见几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怀里鼓鼓的,不用说也藏着东西。他们去哪儿不用我说吧?现在宫禁简直不成体统,这样的东西出门,竟连个问话的也没有!”
顾仲腾提醒他:“若将来有变,自然由新主子定规矩。”顿一顿,加重语气:“只不知皇上究竟身体如何?”
九皇叔又呷一口茶:“还不是那样子?一张脸黑成锅底,还晓得丑,又重重抹上些油粉,整成个黑不黑灰不灰,我看上戏台扮李逵连脸谱也不用勾了!”
尽是些无用的废话!以为谁不知道他们叔侄俩是面和心不和似的!
顾仲腾挑了挑飞扬入鬓的剑眉:“皇爷知道那些小太监到花妈妈这儿来卖货,但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九皇叔拈一块花糕放进嘴里,拍拍手上浮粉:“他们能有什么好话?左不过是哪里的货好偷又值钱。对了,是不是说我昨晚醉了?其实我不过略有醉意,倒是扮出来八分,那皇帝竟也信了,让我在平阳宫歇息。那是我母后从前……别看现在太后……在我母后面前……”
顾仲腾强忍住不耐,又听几千字废话,然后方打断对方:“皇爷,宫里有风言风语,说皇帝驾崩了。”
什么?!
九皇叔明显震惊了,手里茶杯一歪泼出好些茶水,将件丝袍沾湿不说,颜色也洇了。
顾仲腾坐着不动,嘴里叫人:“来啊,替皇爷更衣!”
花妈妈听出他的语气,并不当真,只管坐在台阶上,不动弹。
九皇叔摆手,看都不看湿处:“不必,”神情明显比刚才紧张得多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仲腾心里好笑,起身拱手:“回皇爷的话,小太监们不知轻重,也可能说的是玩话,原不该拿到皇爷面前来讲。不过我心里想着,驾崩不是小事,给他们八个胆子,应该也不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吧?”
九皇叔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人呢?!叫了半天也不见个影儿!倒是放赏钱跑得贼快!”
花妈妈还是不动,也不回头,只将耳朵支愣起来,竭力注意房内顾仲腾的动静。
顾仲腾慢悠悠起身,作势安慰九皇叔:“皇爷别急,传话的人早已走了,您再叫来,也是不相干的。倒是您回想想看,昨晚席间,有无异样?”
九皇叔一屁股坐回去:“你自己也知道的,这样的皇上,能没异样?倒是没一件事正常!随伺的徐公公也是一脸鬼相,好在他只替皇上试菜,我可不愿那鸡爪子一样的手,沾我的菜碟子!”
顾仲腾追问:“那您离席的时候呢?太后退席的时候呢?”
九皇叔竭力回想:“太后先行离开,说本就不舒服,不过一家子骨肉,难得聚一聚,少不得过来坐坐。太后并不曾动筷子,不过端正上席,弥勒佛似的只是笑,笑了一会就走了。”
顾仲腾心想这大傻子真是一点用没有,若不是因为手握兵权只能依赖于此,谁稀罕跟你废这么多话!真有一天成了事,自己还得慢慢再想法子,架空了他才好。
太后不动筷子不就是异样?!哪有坐席只笑不动口的?!再不给面子,好歹也得做做样子吧!?
除非,她一早就知道菜里有鬼!
“皇爷,昨儿御膳房来了新师傅,您知道吗?”对九皇叔的眼力并不抱希望,但顾仲腾还是提了一句。
九皇叔偏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确实来了位新师傅,手艺极好,做得清汤白菜简直鲜掉眉毛,还有几样新菜也……”
顾仲腾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皇爷,这位新师傅,是徐公公请来的您知道吗?”
九皇叔眼睛瞪出来:“徐公公请的?为什么?为昨晚的宴席?”
还真是难得聪明一回。
顾仲腾再点深他一下:“这位新来的师傅姓秋,从前一直伺候御驾,后来出了点事,出宫自寻活路。然而,就在昨日,徐公公又将他从茫茫人海中寻了出来,再请回宫里。”
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停住了口。
九皇叔再愚钝这时也听出眉目了:“喝!这什么意思?!难不成说,徐公公想在酒菜中弄鬼?!”
说到这里,自己倒抽一口凉气:“那岂不是鸿门宴?!”忽然警觉起来,将自己周身上下仔细看了一遭,又细细体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才舒了口气。
但脑子是愈发糊涂了。
“照你这么说,徐公公请来自己人无非是为了害本王,但怎么会,弄出了皇上驾崩的消息?!这不是,正好反了吗?”
顾仲腾露齿一笑:“皇爷,这里头枝枝节节可就绕了去了!您坐下来,先听我给您道个原委,不过在那之前,您得先想想昨晚具体情况,不着急,您慢慢想,想到多少说多少,我总得将现在的事弄得门清,才好将从前的缘故说得明白吧?”
九皇叔又起身,来回在屋里踱步,酒后神思不是那么清楚,再者,本就不是工于脑力心计之人,否则,也用不着顾仲腾了。
现在这姓顾的几乎替代了他的大脑功能,凡要动脑的事,能推就都推给他了。
要说昨晚,其实还真没什么,徐公公上来自己完全没在意,御膳房的人也不进大殿的,换师傅,不过是菜肴口味上有变化,别的,还真想不想什么来。
哦对了,徐公公在布菜时恍惚提到过一句什么来着,什么今日特意为皇爷预备,冬日应景之做,不过这样的话是他们做内官说惯了的,当时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莫非另有深意?!
想了半天,九皇叔懊恼停住脚步:“实在并无异样,”又为自己辩解:“若有,当时本王岂有个看不出来?若看出来,也不至于醉酒后还留在内宫。”
顾仲腾牵牵嘴角:“当然,当然。他若存心,自然不留痕迹,”是你自己笨而已:“不过皇爷想必与皇上交谈甚欢?否则又怎肯留下?一向为了,”咳嗽一声:“大事起见,皇爷还是很谨慎小心的。”
九皇叔笑得略有些尴尬:“昨儿,其实是因为太后,她老人家欢欢喜喜坐在上首,说难得叔侄如此和睦,皇上为显孝心,也不得不敷衍本王几句,太后走时,说了句,皇叔怕是有些不胜酒力,不如留下。宫里有的是空屋子,不用收拾,也是现成。她老人家这样说了,本王难道不给面?少不得应了。”
顾仲腾眼光一冷。
傻子就是傻子。
这不正是异样?!
太后暗中与皇上反目,助力于九皇叔,明面上便愈发忌讳,几乎没有当面提过九皇叔三个字,就算昨夜是皇上起意设宴,她也不该留下九皇叔,此举有授人以柄的嫌疑。
此乃其一。
其二,皇上与九皇叔的角力,到目前之止几乎已成半公开之势,就差捅破中间那层窗户纸了。这时候皇上设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九皇叔询问自己该不该去时,顾仲腾也曾犹豫,可不去便显得自己示弱,再说,京城的兵力大半在九皇叔手中,因兵部已被顾仲腾拿下大半,谅皇上也不敢贸然行事。
然而,皇上却不仅行了,还行得很坦然。
若不是顾仲腾最后一刻说服秋子固,这一局鸿门宴还真难说谁输谁赢。
那皇上凭什么如此胆大?!
谁在背后给他撑腰?!
倒不是自己思虑过度,实在宫中风云起伏颠簸波谲云诡,今天的战友明儿就可能送你上绞架,不多个心眼,别说难以对付,多活一天都是奢望。
九皇叔眼巴巴看着顾仲腾,见他不说话,便半陪笑半给自己壮胆的道:“哎呀顾公子也不必如此担忧,到底咱们把持着兵部,还有城外我那些兵力,皇上再有八个胆,也不敢怎么样。再说刚才你来不是给我递话的么?皇上驾崩?那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还这么冷着脸好像别人都欠着你什么似的?!”
顾仲腾这回索性连薄面也不给了。
“请皇爷细想,若真的驾崩,照规矩该下谕为皇上发丧。太后必传旨自亲王以下文武大臣,如何挂孝,至少六月,一切庶民人等,也得举哀三天,三天之内,禁止肉食,一年中停止喜庆婚嫁等等。可太后落旨了吗?太子呢?进宫了吗?还有那些个徐公公收买的老臣子们,平时皇上皇上叫得山响,他们就没听见什么?怎么也一丝不动?!”
俗话说得好,山雨欲来风满楼。可风起之前,万物静止的那一刻,才最让人心惊。
九皇叔虽钝,此时总算也不糊涂了:“不是吧?顾老弟的意思,莫不是觉得太后?”
自己说着也觉得不妥:“不会吧?太后前几日在给我的书信中还道,太子不是可造之材,刚而无断,不足付以大事,皇上则不用说了,早不在她老人家眼里,不然怎么会让本王进城,又养着本王城外几十万大军?”
顾仲腾知道,确实是太后暗中下了密诏,九皇叔千里迢迢从封地赶来,并带来九成军力,亦是太后出动体己,给养大军,否则以皇叔一已之力,早撑不下去了。
但是否这就代表,太后一心支持九皇叔呢?
从前顾仲腾对这一点几乎没有怀疑过,但经历昨夜一事,他不得不多想一层了。毕竟,买两头做保险的事,可不稀奇。
“顾某乃一介平民,自然猜不出太后用意。皇爷再想想,是否还有别的细节?若没有,顾某便就此告退。”
九皇叔看着他,摸不着头脑之余,莫名胸口生出一团火:“你说你这人,话说到半截上就收,让人怎么说你好!我就不喜欢你这藏一半吐一半的性子!你知道我的,半生戎马,刀里来火里去,玩不得文字游戏!”
顾仲腾心里嫌弃,你倒是想玩,玩得起吗?就凭你那个一竿子便能捅到底的心胸,和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子?!
那没法子,给你面子你不要,只好实话实说,难听也得受着。
“好吧,皇爷如此相信顾某,顾某若不将所思所想全盘托出,就大不妥了。据顾某揣测,太后应该不只扶持皇爷一人,皇上虽不济,到底也是一脉相承的亲骨肉……”后面的话,顾仲腾有意略去:“虽现在皇上半人半鬼,可太子还在,尚未入毂,还有得救。再加上,前几日皇爷不是说错句话,引得太后动嗔?也许,太后因此另起打算,也很难说。”
果然这话说到心窝子里去了。
九皇叔又一拍桌子,下巴梗得老高:“我不过提我生母!当年若不是太后从中阻挠,她也该以妃嫔身份下葬!这是事实,宫中人人皆知!怎么不能说了?再说她怕什么?!她请本王来时,就该想到这一点!怕人提,当时就不该那样做!”
顾仲腾转身向外:“皇爷稍安勿躁,待顾某再去查一查,水落石出再生气不迟。”
再呆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宅等翠生消息,出来也好半天了,不知珍娘好些没有,也着实不放心。
“等等!”九皇叔从背后叫住他,换了个语气,阴森中带几分歹气,慢条斯理坐了回去,又端起茶杯来,握在手里吹了一口,又吹一口,然后冷冷一笑。
“本王听说,你昨儿晚上去了城外,大张旗鼓地闹了一场,还带回个女人来?”
顾仲腾迈出一半的脚,在半空中顿了一顿,随即,缓缓收了回来。
九皇叔原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对方软处,无论如何也坐一回上风了,嘴角的笑便收不住,漾出来。
却不想,眼看着顾仲腾冷然回首,一言不发,自己反有些缩头缩脑,又被他一双清冷的幽瞳盯住,目光里星火缭绕,冷光慑人,不由得他自己便激灵灵打个寒战,忍不住后退一步,却不想是坐着的,差点没跌仰过去,茶杯也弄撒了,这回不是星星点点,而是成片湿淋淋了。
“皇爷信不过顾某?”
九皇叔抖抖衣服,尴尬地笑:“说什么呢?不过正好有个下军跟守门的是亲戚,你弄的动静不小,少不得,就传到本王耳朵里了。”
顾仲腾清俊面容漠然如冰雕,连眉目都似冻结了霜花般的寒意逼人。
“顾某替皇爷办事,但并不曾将自己所有倾囊交出去。皇爷若信不过,顾某可以就此辞别。”
九皇叔在心里冷笑,想走就走?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面子上少不得哄起来:“什么话?!本王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听见下人当个什么稀奇事报来,因你一向不近女色,花妈妈知道这个,却又弄回个女人,少不得大家说道几句,哪里扯得上什么信不信得过的。再说女人算什么,你就弄十个八个回来,也绝对影响不了本王与老弟之间的感情吧?!”
我们之间有个屁感情!
都是相互利用的人,就别来这套塑料兄弟情了!
顾仲腾收起冷色,静了一静,忽然微微一笑,这一瞬忽然阳光大作,金色的光辉透过稀稀疏疏的珠帘,落在他黑雀翎一般的睫毛上,那睫羽便黑得带上了暗蓝的华丽微泽。
好像是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琉璃剔透,却暗得发不出光。
“皇爷高见,果然是顾某小见识,误会了皇爷的用心。如此,便该顾某陪罪。就请皇爷在此歇息,有话只管吩咐花妈妈。顾某查清昨夜的事之后,再来禀告。”
九皇叔看着他背影远去。
竹布一样的清色,却是好料子,上面也有精致的花纹,却是同色,只在行动时才引起注意。
如此锦衣夜行似的癖好,还是头回在贵胄公子身上看见。别人都是恨不能将钱穿在身上,银光闪闪的,刺瞎别只狗眼。
只有他,也费钱,也奢靡,却都藏在暗处,若不用心,一点看不出来,是低调到骨子里的华丽。
但尽管如此,气质还是太过出众,半点也不能掩其风华,反倒令那貌似平常的衣服,平白多出几分高贵素朴韵致来,也许到近处看出端倪,但又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此人可用,但只在危难时,若平安时期,再不能放在自己身边。
九皇叔虽不善心计,但兵戎出身的人,对危险总有本能的先见之明。
“来啊,”九皇叔看看身上湿衣,嫌弃地叫起来:“替本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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