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切好之后珍娘以为要开油锅了，没想到秋子固一个转身，竟又拿出个大瓷盘，然后把切好的茨菰片儿，一片儿一片儿平码在盘子里。

“这是做什么？”珍娘不解。

“才切出来有水分，得晾会。”秋子固洗手。

“然后再炸？”珍娘摇头：“晾多久？”

秋子固检查灶火：“朝上那面晾干，还得再逐片儿翻个儿晾另一面，两面全晾干了得半个时辰吧。”

从前珍娘从来没有对这玩意动过心，一来家里每日好吃的不断，推陈出新的产品都吃不完，何必还要吃它？二来，既然是秋子固的心爱之物，每回就那么一小碟，因此她总不舍得下筷子。

但今天详细了解它的制作过程之后，珍娘倒真有些好奇了。

费老鼻子劲了，就为吃这一口？也难怪每回都炸不多了，从前珍娘还总奇怪，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多弄些，现在算彻底明白了。

刚才做的那些，还只是准备工作，等晾干后的手续更不简单。

看好火头烧热油，将茨菰片儿下到锅里，虽然不能说立刻起，但也是在片刻之间

就要出锅，把它放在事先预备好的大瓷盘子里。在锅里时间稍长就过火，虽然也能吃，但颜色偏深，口感也偏苦，最重要的是，最招秋子固喜欢的那股茨菰特有的清香，为了它才这么麻烦的那股清香，就已经没有了。

“有技巧没有？”珍娘靠在桌边看着秋子固快手炸捞，除了眼花缭乱，更对男人手臂肌肉的丰盈程度垂青不已。

没想到，秋叔叔练武的副（hao）作用这么快就显示出来了？因避油火而高高挽起的袖口下，肌肉分明肌肤润泽，再往下看，呈漂亮的倒三角状的腰身紧紧系在宽大的锦带下……

“喂，丫头你看什么呢？快接下盘子！”

珍娘一怔，这才发现秋子固正盯住自己，一只装满炸得玉黄的茨菰片的盘子，就在自己手边。

她立刻将走得老远的神思拉回来，却情不自禁红了脸：“没看什么，自家厨房，看看怎么了？”边说边接过盘子，转个身，搁在案板边。

秋子固本是无心一说，看妻子发呆，顺手逗逗她，没想到对方竟忽然红了脸，他没想通，一时莫名其妙。

“是不是靠火太近了热的？”他向珍娘走过来，双手摊开，好像要抱她似的：“往后坐坐，乖哈。”

珍娘莫名就红了脸，从脖子下面热到脸上，愈发红得只紫茄子。

“我一热，我就坐这儿，你别管我，哎呀火大了，锅里茨菰片要完！”她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撞上桌角，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刚才那只盘子抖动一下，于是慌得去扶，手臂却很奇怪地无法抬起。

是秋子固按住了她。

他眼明手快，一只手稳住盘子，另一只手则牢牢揽住自己女人。

“怎么了？”秋子固眼眸晶亮如琉璃，漂亮得惊人，好像一只紧盯住小鱼干的豹猫：“丫头？看着有点不对头嘛。”

手脚开始不协调了？这算是孕期常见的反应吗？早知道刚才应该多问公孙达几句，除了嘱咐静养和留下些养生方子，老爷子别的几乎啥也没说。

其实没说是正常，珍娘身体健健康康别无异样，还让人家说什么呢？过度医疗也是有害的嘛。

但现在秋子固不免有些担心。

珍娘更担心。

被搂进怀里的感觉太好了。厨房里柔和的暖光沿着秋子固的脸颊倾落，越发显得他眉眼清秀漂亮，漆黑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璀璨的笑意，挺拔笔直的鼻梁下，薄唇棱角分明，红得恰到好处，让她生出些不该于此时生出的念头。

秋子固现在明白了。

丫头的想法，他从来都能瞬间读懂，眼下暂时的延迟，只不过是让那个还没成形的小东西打搅了而已。

厨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炙热起来。

珍娘想逃，却逃不开了，秋子固的手臂甜蜜地禁锢住了她。

一定是孕期的荷尔蒙！一定是的！

“夫人，”窗外福平婶的声音：“公孙家有人送信来。”

这个时候？！

厨房里安静了三秒，接着就听见珍娘轻柔婉转，带着微微笑的声音：“大奶奶又出什么新招了？”

接着是秋子固：“不要紧的话，明儿再说。”

福平婶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紧张：“好像不是，听送来信的公孙家人说，大奶奶路上着了惊，回去就发热，这信，是公孙大爷写的呢。”

厨房里又静了片刻，跟着门口帘子打起，秋子固出来了，接过信：“知道了，来的人呢？”

福平婶指指大厨房的方向：“留下喝口热乎的了，说要等着您和夫人的回信才走呢。”

秋子固点头：“知道了，去吧。”

珍娘托腮，看着秋子固一步步走进来，脸上还留有刚才残余的红晕，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写了什么？”

秋子固将信递给她：“你看好了，”留神她的表情，欲言又止。

珍娘觉得了，好笑起来：“秋叔叔，有话直说好了，咱俩的交情用不着这一套吧？”

秋子固闪着眼神不看珍娘，笑意中竟有些羞涩：“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珍娘呆了一下，随即爆笑。

喂喂，亲亲抱抱会有什么影响？会怀孕吗？哦对不起我已经怀了！

见妻子边笑边摇头，秋子固知道自己说了傻话，于是放心地跟着笑起来，笑容看起来也是傻服服的。

“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技巧的吗？当然有啦！做什么事会没有技巧呢？炸茨菰片的技巧就在于，看见锅里的片儿稍稍变黄便要捞出，在捞到漏勺中以及放入盘中之后，其实它还在继续加热，这样剩余的温度就正好。如果在锅里它已经炸得恰到好处了，再捞肯定会太晚了。”

心情一好，秋子固话就多，随时开起小讲堂，却没得到妻子回应，不由得好奇回头看她一眼。

“别趁我不注意偷吃啊！茨菰片儿炸出之后，还不能趁热吃，一定要把它晾凉了，凉透了才能入口。到那会，茨菰片会变得酥脆可口，入口即化，最诱人就是那股特有的清香，会让你觉得等待是……怎么了？”

秋子固忽然收起玩笑，因见珍娘脸色不对。

“没什么，”珍娘扬扬手里的信：“不过，若不是见字迹真的是来自公孙大爷，我几乎要怀疑大奶奶又给我编织故事了。”

哦，原来是为别的事。

在秋子固心里，世上的事只分两类，一类紧急头等要紧，那就是跟眼前的丫头有关的事，任何事，无论大小轻重一律必须立刻处理。

第二类么，就是跟她无关的，那也就与自己无关，随便怎样都可以，他一概以三个字应对：无所谓。

秋子固转过身，继续捞完锅里的茨菰片，然后方气定神闲：“这回又说什么了？他们为了你暖房里的那点宝贝，也算是无所不用其奇了。你要不要考虑给点甜头？为了今后九个月的清静日子？”

珍娘不笑：“叔叔，您没听见重点吗？这信是大爷写的。”

秋子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

公孙家大爷。

哦，那就不简单了。

说起来，这位公孙大爷也挺有趣，他的有趣之处在于，找了公孙大奶奶这样一位，跟自己个性完全相反的媳妇。

没错，他就是公孙大奶奶的反面。

活泼爽朗喜欢热闹毛毛糙糙粗声大气，这些词的反义词，就是公孙大爷。

当然，这是外表看来，实情是，大爷寡言少语的背后，是他决事如流，应物如响，不轻诺，不二过，心胸坦荡，有长者风。

也正因此，大房才是公孙家中坚。

并不全因大奶奶四下交际有功，八方朋友都给面子，事实上，里外结合才是大房能将公孙家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的最重要原因。

对外，大爷是从来不出面的，但只要到了关键时刻，给大奶奶出主意拿决断的，都是他。

也正因此，他的来信才让珍娘觉得意外，而信上的内容，更加深了她的不安。

“公孙大奶奶回家路上遭人劫了，”珍娘示意秋子固先别说话：“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她又被顾仲腾救下了。”

秋子固向后靠在桌边，双手抄在胸前，若有所思：“顾仲腾？就是那个大奶奶刚刚给咱们介绍的，人未到先将名气炒得足足的那位顾家五爷吗？”

珍娘点头：“是他。”

秋子固深看她一眼。

怎么回事？

状态忽然变了？

丫头乌黑的眼眸在灶前火光掩映下流光溢彩，神情很奇怪地变得戒备起来，浓密的睫毛在微有些泛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黑影，看起来有点像处于紧张待战状态的某种小兽。

不就是个跟咱们完全不相干的人吗？值得如此紧张？

现在，秋子固不得不把这件事从第二类，转进第一类，也就是要紧的那一类中了。

“把信拿来我看，到底怎么回事？”

珍娘木愣愣地递过去，脸上的表情让秋子固突然生出担心。

一扫眼之间他便看完写得满满两张纸，秋子固还是没明白珍娘错愕的点在哪里。虽然公孙大爷信上的内容，确实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浮夸。

“怎么了？哪儿不对？”秋子固注意地看着自己妻子：“你不会真的相信吧？什么顾仲腾确实有异于常人之态，什么在树上坐着轻描淡写就救了人之类的话？”

珍娘没开口，一刹那她的神魂出游好像走岔了道，没及时回到本尊身上。

秋子固感觉不对，过来拉住她的手，低低叫唤一声：“丫头，你怎么了？别吓我。”

珍娘直直看着他，开始的眼神是失焦的，直到秋子固紧紧捏住她的手并在她掌心里划了几下，她的眼睛里才终于有了焦点。

“秋叔叔，你信公孙大爷的话吗？”

秋子固失笑：“原来你刚才真在神游？我的话一点没听见？开始我就说了，这哪能信？神话故事也没有这么写的。”

话到这里，他猛地顿住，因想起妻子的来历。

这是个秘密，珍娘只对他一人提过。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有些简直不像是这世上人能知晓得到。

因为我本不来自于这世上，我来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却不是指的距离。

那是指什么？

时间。

初闻此言的秋子固几乎完全听来懂，不过在珍娘的有条不紊的解释下，他渐渐理解，但依旧只是理解。

懂？没可能的。，

穿越这种事若不是亲身经历，任一个再聪明的人，也懂不了，更何况，这会儿牛顿都还没出世，更别提什么爱因斯坦时空相对论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跟你一样的，从那个很远地方，来的人？”秋子固怔了一会，语气忽然变得酸溜溜的。

珍娘原本诧异错愕，却被他这一问弄得好笑起来：“当然不是！哦不对，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但我刚才想起来的跟这个没关系。”

没关系？

太好了。

秋子固的情绪因此明显好转很多：“那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珍娘张了张口，犹豫一下：“叔叔，我说出来你一定也不信。”

这回换成秋子固好笑：“你还没说，就知道我一定不信？就你从前说的，那样古怪的秘密说给我听，我也没说不信嘛。”

珍娘深吸一口气：“秋叔叔，我觉得，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个顾仲腾。”

神马？！

见过？

还是在梦里？

秋子固这一惊更比刚才以为顾仲腾是穿越来的更为强烈，一瞬间心里好像突然被塞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进去，烟熏火燎的戳在了五脏六腑，刺毛毛的不舒服，连咽喉里好似都被什么堵了一把，梗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不由得他就清起喉咙来，吭吭吭的咳个没完。

珍娘好笑又为难地看着他：“秋叔叔，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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