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一直不敢抬起头来,她一个在御书房中当差的女官被抓到这里是偶然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之前一阵子含琴贵妃就已经注意到她,若是此事真的与那含琴贵妃有关,此次来惠和宫必然是凶多吉少。她向来小心谨慎,到底还是躲不过赵琴如今对自己的恨意,虽然庄黎并不清楚那恨意是来自哪里。仅仅是因为妒忌她被皇上留下来?忌惮她与自己争宠?又或者有更多的,自己还不能所知的缘由……
武夫模样的女人已经将手中的竹策呈给了皇后,恭恭敬敬的等着皇后娘娘的定夺。
“皇后娘娘,这些都是臣夜观星象所察觉出的可能在紫微宫中沾染着不干净之人,待臣马上仔细逐一审查,将结果上报给皇后娘娘。”
那皇后也就慵懒的将那竹策接过来,看了一眼那占星师道
“行。你查吧,仔细着点。不要放跑了一个。”那似乎是个叮嘱,又像一个警告,庄黎并没有听出里面其他的意思。不过到底能够肯定,若是被那占星师认定的人,必然没有好下场……
那占星师点头应允了下来,开始端着罗盘在人群之中穿行,不时的绕着一个人转上一圈。
庄黎自然觉得可笑,却是依旧不敢言语,将头埋得更低,几乎缩成一团,她并不知道若是被那什么占星师选中了,会是一个什么下场。若是此事有针对自己的缘由在里面,那她必然是会被选中的。
这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将那竹策捧在手中打开,看着上面的名字,庄黎跪在地上,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绣着金线的裙摆和缀满珠宝的鞋子。那竹策很长,几乎要拖到地上,赶紧有宫女上来帮皇后娘娘托着另一头竹策。
“月霞?”皇后娘娘念着竹策上的名字。
半响没有反应,那武夫般的侍女便嚷到“月霞是谁?皇后娘娘娘问话呢!”
“奴婢,奴婢在,皇后娘娘饶命啊……”一个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后娘娘,我从进宫就一直在青央宫中当差,从来没有偷懒过。我不什么煞星,也没有什么邪气,饶我一命啊娘娘……”
没有人说话,那个叫月霞的宫女开始哭诉着,想来也是冤枉,一早起来被抓到这里的人,大概都没有想到能有如此天降横祸。
“你是不是那扫把星不是我说了算的。”皇后娘娘总算说话了,声音里透着一种无人可比的雍贵。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你的命,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叫月霞的宫女继续哭泣起来,其他的宫女太监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如今可是被掌握在那个端着罗盘来回踱步的人手中,不免觉得心中一凉。
“参二?”她翻了翻竹策又问起一个名字。
“小的,小的在……”是个小太监,大概年纪太小,还没有遇到过这般场景,如今再笨的人也已经懂了七七八八,能否安然出这个院子可得打个大问号。说起话来都因为害怕而开始结巴……
“你在我惠和宫中当差?”
“是的,是的……小的在惠和宫打扫娘娘的门廊,从没出过什么差错。管事的大公公就可以证明啊,娘娘……”
她却是都没抬起头看那个小太监一眼,身边的侍女在皇后站立的地方搬来了一张凳子让她坐下。
“我这惠和宫中还能有你这般结巴懦弱的人?看来管事的老嬷嬷最近并没有上心啊?”听到这句话,站在旁边的一个老婆子普通的给皇后跪了下来,估计着正是刚才皇上所说的负责管事揽人进来的老嬷嬷。
“皇后娘娘,这小太监必定是被吓的,我让她进惠和宫中的时候他可是精神机灵得很呢……”
“吓的?我吓的还是你吓的?我又哪里吓人了?”
那老嬷嬷更是忽然觉得格外害怕,颤抖着不敢站起来。
“这太监留不得了,你也出去挨上十丈。”她不再说话,只是那老婆子还在不断的求饶,而她却也不再理会。
那皇后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一坐下,似乎就在那竹策上看到了什么名字,顿了一下……
“戈……雅……”
庄黎心里一寒……该来的……果然是挡不住啊……
“奴才在……”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御书房当差,身份是假的,这些皇后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说你到底是西凉公主?还是雅才人?还是御书房的奴才?又或者就是你带来了这宫中的障气?”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慢慢悠悠,似乎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笑意,似乎是在嘲讽她。
“奴才,只是个在宫中当差的奴婢,其中的原委,想必娘娘也知道,皇上给了奴婢一个奉茶的差事,让奴婢能在宫中苟活,奴才已经很知足了。”庄黎将头几乎要低到地板上去……显得极为恭敬。这个皇后娘娘是个难得伺候的主子,她尽量委屈低头,好歹自己能觅得一线生机,活着走出这里。
“哦?这宫中的障气我也早就觉察出来,只是平日里太忙,正好遇上含琴贵妃生的这番病,提醒我这障气是不得不治治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却是拿人命交由那莫名其妙的占星师这样的骗子。正如眼前跪着的人都如草芥一般无足轻重。
“其他的人我是不知道,不过若是说你是那障气我却是不得不信,你欺君罔上之罪都敢犯,如今竟然还能好手好脚的跪在这里,你让本宫看了,怎么能不心寒呢……”
“娘娘明鉴,虽然我确实犯过欺君的罪名,可是皇上仁慈,将我派在御书房当差,做些杂活弥补自己的过错,奴婢自然记着这份好,好好干活。”
“你在御书房当差?”
“回娘娘话,是的。”
“你还真是不一般啊,这御书房,在皇上登基以来可是从来没有过女眷的。皇上日日歇在御书房,你说你是使得了什么妖法?”
庄黎一时不知道回什么,皇后娘娘会因为此事吃醋发难,倒是她没有想到过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解。
“娘娘请您明鉴,皇上呆在御书房,都是为国事超劳!奴才在御书房做些打杂的活计,也只是求一个生计。并没有半分僭越啊!”
“哦?你以为我会信你么?雅才人?”她故意揶揄的说。庄黎正感觉到皇后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你这妖星,又是长得哪般模样。”
庄黎心里一凉,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一天么?自己百般谨慎,低调如此。可是如今又还能有什么法子助她逃过这一劫?
她那副杜月瑶的模样虽然自己已经习惯,在外人看来却怎样都和妖女脱不了干系了,自己若是能活着出这惠和宫,大概也是奇迹了……
“将头抬起来,你如今连本宫都赶违逆?”
庄黎无奈,只能听她的话抬起头,而跪了太久,又将头压低太久,一时脖子疼痛竟然身体都不听使唤,却忽然被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武夫抓住自己的头发一把将自己的脑袋扯了起来。
突然的外力让庄黎血液上涌,一时间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接着庄黎便是感觉被扯住的头发牵扯头皮间万般疼痛,一时竟然痛得掉下眼泪来。
那武夫也是使出了几乎是准备将庄黎整个脑袋都揪下来的力气。
而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了,皇后娘娘手中握着的竹策掉落到地上,庄黎在疼痛中觉得时间格外缓慢,在竹策掉落的瞬间听见那声脆响,似乎如自己命运的瓷器一般碎裂了。
她用余光瞥到那竹策间线绳断裂,竹签子撒了一地。
而身后的武夫还在用力她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皇后第一次看清这个传说中西凉才人的模样,她分明长了一张大凤人的脸,她穿着简朴的布衣,宫中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换件新的,却是洗得有些发旧,在她还低着头的时候,大概只能看见她漆黑头发被梳在脑后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发髻,直到看清她的脸,她心里第一次闪过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妖魅啊,这样的感叹来。
那张脸不论放在哪个国度都能够被称为是人间少有的美女,未曾施过粉黛,却如此脱俗魅骨,她一直以为这后宫中女子众多已经是云集了这时间的美人,若是还有能够入她眼的,大概也就是那殷台大人家的夫人柳依依,可是一个青楼出生的卑贱女子是无论若何都不能与这华贵高傲的宫廷匹配的,自然也就不曾有过妒忌的情绪。
然而眼前这位传说中假冒西凉公主的才人,那模样却是忽然深切的刺痛了自己。
后宫的繁华所谓的宫中权贵,貌美如云。算得了什么?
她妒忌她的容貌,后悔自己的大意,而且将所有的怨恨的根源,皇上不来惠和宫,夜夜歇息在那御书房的原因似乎就在眼前,那一瞬间她忍不住要用金器划破她的面容。
四周的侍女也在看到庄黎的时候心中一惊。等到庄黎的头皮已经痛得麻木了,她用余光环顾了周围人。心中苦笑。
她总算是明白了,当年的杜月瑶是有多美,那些街坊四邻说得都是真话,当年的杜月瑶的风光,是块人海中的金玉,好比毒药一般。
她能自信她的女儿能出落成她这般美丽,让周围人都妒忌的容貌,她必定也是从一个丑丫头出落成这般模样,受过曾经的凌辱和委屈才走到后来的名动京城。
所以她自己的女儿,赵瓷,刁蛮任性,人也不够聪明,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她要用那样的宠溺,让她不够完美,成全她成年后的容貌。成全她的不足与惋惜。
或许没有人能够懂她,她也从来没有看上过任何人,嫁给赵丞相也只是自己在红尘中漂泊得累了,否则怎能不找到自己的真心?
那装模作样的占星师在屋子里每个跪在地上的下人面前都转悠了好几圈,此时候已经转悠到庄黎面前,看到庄黎的脸,那种惊异的神色明明白白透着好色。
宫中有这般美色,果然还是做皇帝有福气……
他一只手端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罗盘,另一只手摇着一个铜铃,那铜铃是用好几层薄铜套在一起,中间又有孔洞,摇起来几乎没有声音,仔细听的时候却又隐约听见一股怪身,仿佛是拿铁在石壁上刮杂的声音,不由得让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绕着庄黎不断的摇晃那个铜铃,庄黎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麻木起来,似乎是真的被夺去了意志一般,她忽然觉得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整个人感觉被那恶心的声音抽空了一般。身子往下划,不得不用手支撑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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