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情动

换茶的时候庄黎特意看了下皇上的脸色，刚才让把那老嬷嬷送出去的时候他模样是那样轻蔑和不耐烦，似乎看不出更多的情绪。这会子虽然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到底被庄黎看出些异样。

毕竟伺候他久了，他的习惯和情绪都映在自己眼里，怎么能藏得住？

一个挑眉一个抿唇，都被庄黎看在眼里。

庄黎换下冷掉的茶叶，那杯茶他一口都没有喝过，转身看到李公公站在旁边也是眉头紧锁，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心领神会，这李公公自皇上登基那日起都开始伺候他，他的一举一动表露的情绪都比庄黎更为清楚。

除了那些老嬷嬷，李公公也必定是了解事情真相的人其中之一，不过庄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李公公是不会说半个字的。

就李公公的气节……就算拿到驾在他脖子上那也未必肯说吧……

皇上虽然翻着面前的折子，却是微微皱着眉头，想必心里也是有些波澜。庄黎换完茶走到门口，那李公公却忽然叫住了她。

“雅才人，你忙完还是到书房来整理卷册吧。”

庄黎应了一声，想着那些奏折和书卷虽然确实很多，不过在送到御书房来的时候都已经被上书房的太监整理过一遍，也不算乱，几次下来，庄黎也摸清了规律，大部分都不用整理，这么点事青随便找个小太监几分钟都忙完了，却每每都要叫上我？

不过这样也好，茶房里闷热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上书房却是放着好几盆子冰块，半夜里还要替换一次，虽说不能与庄黎见识过得空调相比，却已经算的上格外凉爽。

再换了一次茶，吩咐好青釉空了就看着点炉子，便起身去御书房整理折子。

今天没有大臣过来书房，除了那露水宫中的老嬷嬷来了折腾了会其余时候倒是也安静，庄黎乐得清静，也省得给他们不断换茶的功夫，坐在凉爽的书房内，翻翻看看，偶尔抬头看看皇上。

这会子已经夕阳西下，外面被太阳烤了一天晕晕旋旋似乎地面都快被太阳烤出油花来。少有微风吹进来，却是带着一丝炙热，夹杂着少许被太阳烤干的植物的汁水味道。这并没有让庄黎觉得不耐烦，反而在忽然之间静了下来。整理书册并没用多少时间，茶水也还不用换，她便撑着脑袋，看着书房上坐着的人。

那个人面如冠玉，初见他的时候还是个俊秀少年，双眸深邃，气质超群。那个时候他虽然如现在这般高贵却是又有些不同，庄黎一直知道他是个有抱负和城府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只身前往西凉，他如此费尽周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坐上这把龙椅？

对于权力的渴望庄黎自然是知道的，古往今来鲜少有人能抵制住它的诱惑，难道就单单只是为了权力颠覆太子的皇位？

庄黎看不透，却又觉得自己却是是懂过王素的，在年少的时候，王素面对那样一个小小的庄黎，没有戒心与算计，没有盔甲与顾忌的对待过她。

她虽然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王素和自己当年遇到的那个人不一样，却又相信他们心中依然存在的某种联系。

所以，她才不骄不躁的在御书房侍奉。

她看着那个人，如今也是俊美非常，虽说不及碧亲王的美艳，却是带着难得的俊秀和坚韧，虽然冷若冰霜，有时候却还是像个小孩子。

提起在西凉的时候，庄黎想过他的很多种结局，被抓起来了？或是回到了大凤？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还有这样的机会，如此靠近的看着这个人。

并且将他的一个表情一个眉头，都记在心里。让她觉得珍惜……

王素抬起头来，正好撞上庄黎的目光，虽然庄黎觉得尴尬，却又来不及将头低下来。心里咯噔一下，若是被李公公知道了，只怕又会怪我冒犯圣颜？

她赶紧站起来，这个点也该给皇上换茶了……不管怎样，找个借口先逃出御书房要紧……

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和王素的对视，却忽然让她心跳飞快，她差点拿错茶叶，在洗茶的时候，又差点被铁炉子烫到手。最后好不容易将茶水备好了，又忽然怯懦起来不敢将茶水端进御书房……

总算走进了御书房，气氛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庄黎这才舒了一口气。可等到她端着茶盘走到皇上身边的时候，心里竟然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放下茶盘，将凉掉的茶水收起来，再将新茶端到桌子上。

“你害怕什么？”

皇上忽然说的一句话让庄黎心里一惊，手上一抖，刚泡的新茶洒出来。还好几乎都洒在茶盘里，有少量倒在庄黎掌心里，虽然一惊不是很烫，庄黎还是觉得掌心刺痛了一下。慌忙将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藏起来。

“皇上责罚！”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半天没有响动，这才缓缓将头抬起来。王素就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看着她，似乎有些探究的目光。庄黎心里顿时更为紧张，若不是自己迈不动脚，恨不得转到哪个缝隙里去。

“我没有要责罚你。”他说着，似乎还凑近了些，将庄黎看得更为清楚。

“我为什么要责罚你？”

从庄黎进入御书房那日开始，他何时又曾责罚过她？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

“我，那我去换新的茶水来。”她似乎被解开了定身咒语一般，赶忙转身去忙，却没想被身后的人拉住。

“算了。”

王素说得很轻，并且拉住了庄黎的手臂。这个举动却让庄黎再一次被施了定身咒语一般。

“我有那么害怕？还是你太容易害怕？难道你觉得我会吃人？我会吃你？”

他自己也明白，这朝堂上的人怕他，忌惮他，不是因为怕他会杀掉自己，而是怕他手中其实握有的可是杀掉自己的权利……但是他从来没有过乱杀无辜……

庄黎心里嘀咕着，你是皇上啊，我连李公公都怕……何况是你？而心里又感觉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他似乎小小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害怕就算了，不怪你，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害怕起来。”

这却是忽然让庄黎稳下心来，转身看着皇上，虽然心里依旧有些许害怕，却是大着胆子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其实也没有太害怕……”

“哦？”皇上看着她，却是一副好笑的模样，似乎是等着看她出丑一般，庄黎便在心里吧啦吧啦的翻着，寻找这还有什么可交流的话题。

“皇上年少就只身涉险西凉，才勇过人，怎么会害怕？”

“哦？你怎么会知道？”

听到这里，庄黎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宫中呆了这么久自己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慌忙辩解着

“我听宫里人说起的……”

“御书房还能有人知道七八年前的事情？”

庄黎脑子里又是嗡的一下，这御书房的太监皇上登基以来早都被他还下来一茬了，怎么会知道呢……

“其他宫中还有啊，有些老嬷嬷总是知道的……皇上的英明事迹在哪里都被传颂呢……”

庄黎僵硬的编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一边心虚的看着王素……

“皇上这般的人，在西凉也被称赞着英勇无畏啊……”

她继续说着，打着哈哈，也不知道皇上到底能信几句……

“西凉？”王素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西凉密道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能够换一个话题对于庄黎自然是极好的事情。赶忙附和着

“西凉密道月渡口开始，虽然荒无人烟，若是心底平和，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你也走过？”

庄黎只能在心里嘀咕，我当然走过……而且还是跟你一起……而开口却道

“回来的路上，跟着李将军和凌雀大人。戈壁寂寞，凌雀大人还在篝火边上跳起舞来，夕阳孤雁，路漫漫漫又荒凉。那个景色，现在想来，却是格外美丽的。”

漫漫西凉，如今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剪影，回大凤的路上一路上忐忑不安，一心求死，不知道车外面守护就是让自己心疼的弟弟李良笑，京中等待的，是自己念念不忘的王素。

这些际遇，若不能说是造化，那就是命运。

她在西凉开心的笑过，在戈壁上绝望过，在养心殿外忐忑过，在梅院中烦闷过，可是竟然会有这样一天，御书房外是夏日傍晚的炙热，书房中却是冰块融化飘散出来的阵阵凉爽，太医院开了几味消暑的药草，泡水用来擦洗御书房中的地板，虽然是前天的事情，此时却依然能够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

她看着王素，就好像当初遇见的那个少年。他话不多，一出口必然是毒舌得要命，冷漠而高贵。似乎在最炎热的盛夏里都能够将人冻结成冰。可是面容下却是藏着一张渴望而温暖的少年。在荒凉的大漠中冷得话都说不清，却是骄傲得都不愿意卷缩起身体，而是大方的迎接着更为寒冷的降温。他强的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折断，却又在疲倦下寻找一只手臂握住，叫着娘亲……

“不知道皇上在走过西凉密道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庄黎问道，她虽然未曾施过半点粉黛，却面容漂亮得如同春季的花朵一般。眉眼间的精致让人不绝入神，那样的感觉仔细看又和当年的杜月瑶甚为不同，相比西凉女子的豪放，多了一分中原人特有的温婉，相比于中原女子的沉默，又添了一分西凉人的豁达。比后宫中女子多了一分宫外女子的灵动，比起宫外的女子又多了太多宫中女子的娇媚……

有那么一瞬间，王素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早就认识她了？不然她怎么如此能够入自己的眼，知道自己的喜好，似乎能够听懂自己在过往中的寂寞和骄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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